天气逐渐热了起来,黄狗会趴在阴凉处伸出长长的红舌头。
小鸡们篷着羽毛在墙角追逐,偶尔发出几声大惊小怪的叫声,它们会啄食蚯蚓和甲虫,有时也吃一些碎石子。
老屋的窗子打开时,熏熏的南风就带着草木的清香充满了整个房间,祖父会晒他古旧的线装书,也会晒那些有些潮气的被子,晒干的被子软软的,盖在身上是有阳光的味道的。
仓房里堆积着农具,有犁耙,有镰刀,有铁锄,皆默然垂首,在尘埃里沉沉睡去,连名字都几乎被遗忘。
堆积的镜框里,那些陈旧照片上的人影亦早己淡褪,面目的轮廓模糊于泛黄的纸页里,只留下几抹幽暗的暗影。
雨忽然来了,窗外向日葵宽大的叶子在雨点的敲打中低垂了,似被压弯了脊梁的巨人,又宛如撑开的伞面,雨水打在上面沙沙作响,对比蕉窗夜雨之声,是有另外一番味道的。
穿堂风溜过厨房,撩拨着悬在梁下的鱼干,腥咸之气弥漫,似水纹般荡漾开来,浸染着整个老屋的角落。
那鱼干不好吃,咬在嘴里柴柴的,味同嚼蜡,灶炕里埋的土豆却散发着奇异的香气。
清晨,小镇在雾霭中渐渐显形,炊烟便自烟囱里袅袅升起,在朝晖里悠悠飘荡,如轻盈的绸带,缠绕着东北边陲的小镇。
小镇宁静而温柔,它依山傍水,静静的如同一幅水墨画。
太阳升高了牛***响起,小镇便苏甦了,有渔歌有山曲,也有一张张洋溢着幸福的面孔。
老屋的屋里是有口压水井的,那压水井里汲出的水,清冽甘甜,如同涌自地心的甘泉。
夏日炎炎之时,把瓜果沉入井水深处,过一会儿再提上来,冰凉沁骨,牙齿碰到瓜肉竟也禁不住打颤,暑热便在这凉意中悄然消退了。
老屋的檐下,燕子衔泥筑巢,年年如此。
自小便见乳燕在檐间穿梭,如黑色的箭矢,倏忽来去,每每急急飞过,羽翼带起微风,又无声地没入巢穴里去了。
古旧的木窗推开,南院的花园便全然映入眼帘一丛百日草,数丛牡丹和芍药,还有开着一大朵一大朵红色黄色花朵的月季,龙葵成熟后的果实是黑紫色,酸甜可囗,而金灯果的口感是纯甜的,它们都在夏天的时候成熟。
炉灶边,风匣被拉得呼呼作响,如同一个哮喘的老者在吃力地呼吸。
灶炕里的火苗,忽明忽暗,映照着烟熏火燎的墙壁。
贴饼子熬小鱼的香气,弥漫在空气里,饼子焦香酥脆,小鱼炖得酥烂,还有碗可囗的鸡蛋焖子,一把鲜灵灵的纯绿色小菜,这种时候祖父总要烫上一壶酒,轻斟慢饮,一脸满足的神色。
老屋终究只是一个梦了。
梦里,那灶膛中明明灭灭的火光,摇曳着,终于暗了下去,只余下一缕青烟,固执地,在记忆的上空徘徊不散。
那来自心海的思念,会在有月的晚上如潮水般升腾,伴着银色的月光,飞向千里之外的故乡,记忆里的秋千,黄狗,虫声,鸟鸣还在吗?
如果思念变成现实,我愿停留在某个夏日,青色抑或是乳白色的炊烟升腾,那时的我还很小,你看起来也不太老,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