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如此,我仍情愿将心深处最柔软、最温热的记忆,如一枚细小的钥匙,郑重交予你封锁保管。
我的童年,宛如一圈圈沉默的年轮,被无形之手镌刻在老屋院中那棵老树的躯干之上。
每年春来,青绿悄悄爬上枝头,春深之际,墨绿色的叶片下我们一起聊天,乘凉。
秋深时,又依依不舍飘零坠落。
树旁,我们一群玩伴追逐嬉闹,笑声如铃铛般清脆,将飘落的树叶踏出沙沙的轻响。
树影婆娑,碎金般的光斑洒在肩头,仿佛你悄悄织就的、关于纯真年代的网,温柔笼罩着我们。
而老屋,则如你手中一只沉默的方舟,在悠长岁月之河上静静泊停。
中秋的夜晚,堂屋里灯火如豆,祖母轻手轻脚掰开一枚月饼,酥皮簌簌落在油纸上。
她微笑着,小心翼翼将那份甜蜜分入我和祖父的碗中。
祖父坐在藤椅里,烟斗里袅袅升起淡蓝的烟雾,模糊了他脸上纵横的皱纹,却遮不住眼中沉淀的慈爱。
门边,黄狗静静趴着,尾巴偶尔懒懒扫过地面,似在应和着屋中流淌的安宁。
月光如绸,无声流淌于门阶之上,也浸透了我心底,这曾被你悄然珍藏的、关于圆满的滋味。
然而你终是迈开了无情的步履。
祖父祖母的身影,被永远定格在那座老屋温暖的光晕里,成了我回望路上再无法触及的岸。
后来,当我踏上无数异乡的长途,才明白那被月光浸染的院落、祖母掰开的月饼,竟是此生最绵长无尽的乡愁。
候鸟年年划破长空,翅膀上驮着远方的呼唤——我亦如它,在流转的岁月里一次次启程与抵达,而心底的思念,却如那棵老树的年轮一般,只在你无声的注视下,默默加深、层层缠绕。
时光啊,你是我温柔的狱主,亦是沉默的见证者。
你以流逝为名,将我珍视的一切悄然藏入记忆幽深的角落,如同将那树年轮、那方老屋、那缕月饼的甜香、那声黄狗的轻唤、以及祖父烟斗里升腾的暖意,悉数封锁于无形。
可我,这被你囚禁的旅人,终将在灵魂的镜子里,一遍遍辨认那些被你带走的晨昏与笑颜。
首至某日,我恍然明白,祖父那只烟斗中缭绕的,原来就是你本身——那青烟弥漫,徐徐勾勒出存在的形状,又终将飘散于虚空。
你既带走了院中祖父母的身影,却又将他们的凝望与气息,永恒地烙印于我的血脉深处。
原来这囚禁本身,竟是你慷慨的馈赠——那些被封锁的年轮、老屋、月光、月饼的甜香,早己成为我灵魂深处不灭的星辰,在每一个孤独的夜晚,无声地照亮我漫长的行旅。
在永无归期的道路上,我依然是你虔诚的囚徒,身披记忆的镣铐,却心怀感激。
**一个永在途中,却始终被你羁縻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