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涣散无神的目光费力地聚焦在蓝灵汐脸上,那眼神里充满了急迫的、燃烧生命最后一丝光亮的嘱托。
“记住…记住……”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沫里艰难地挤出来,伴随着破碎的喘息,
“你…原名叫…蓝…灵…汐……”
名字?女孩--蓝灵汐--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属于自己的称谓。
不是“小***”,不是“杂种”,是“蓝灵汐”。
三个音节,沉甸甸地砸进她混沌的意识深处。
“……你的尾巴…黑色的…”
那妇人的声音越来越低,断断续续,气息微弱如游丝,“
还有…你哭出来的…那些珠子…黑的…千万…千万…不能给…任何人…看到…谁…都不…可…以……”
最后几个字,几乎只剩下微弱的气流,
那双死死盯着蓝灵汐的眼睛,里面的光正在飞速熄灭。
蓝灵汐默默地看着她。
然后,小小的身体挪动了一下,忍着背上撕裂的剧痛,
从石台上滑下,双膝跪倒在冰冷的地面。
额头重重地叩在沾染了血污的石板上。
咚。咚。咚。
三个响头,代替了所有言语。
———遵命。
石板上,那粘稠的血泊边缘,似乎因为她叩头的震动,
滚落进一颗极小、极圆润、却通体漆黑如墨的珠子,
瞬间被暗红的血淹没,消失不见。
那妇人似乎看到了她的动作,灰败的脸上艰难地扯动了一下,
像是想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却最终只扭曲成一个痛苦而悲哀的弧度。
她躺在自己呕出的血泊里,胸腔剧烈起伏,
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濒死的嘶鸣,每一次呼气都带出更多的血沫。
“师…师徒一场…”
她喘息着,声音细若蚊蚋,眼神开始涣散,茫然地望着墓室顶无尽的黑暗,
“为…为师…求你…一件事…”
蓝灵汐没有任何犹豫,再次俯身,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石板上。
又是三下。
咚。咚。咚。
每一次叩击,都震得她背上尚未结痂的伤口渗出新鲜的血丝。
“记…记得…”
那妇人的眼珠艰难地转向她,瞳孔已经有些扩散,
仿佛在透过她看向某个极其遥远的地方,
“把我那…命苦的…皇儿…扶…扶上…皇…位……”
最后一个“位”字,轻飘飘的,如同叹息般散在污浊血腥的空气里。
蓝灵汐直起身,小小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有靛蓝色的眼珠深处,映着师父濒死的面容。
她抬起手,那双被污水浸泡、被蛇血沾染的小手,
在空中缓慢而清晰地比划着几个简单的手势:
他,叫,什么?在,哪里?
那妇人的目光已经完全涣散了,瞳孔里的光像燃尽的烛火,
只剩下一点微弱的余烬。
她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几下,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
就在蓝灵汐以为再也得不到答案时,一丝极其微弱、
带着奇异温柔和无限眷恋的气音,从她染血的唇间飘了出来:
“钰…钰儿…叫…钰…儿……”
那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带着母亲呼唤乳名时特有的缱绻,
与她平日的刻毒判若两人。“钰…儿……”
最后一个模糊的音节消散,她大睁着的、
望着无尽黑暗的眼睛里,最后一点微光彻底熄灭。
眼皮缓缓合上,覆盖住那双曾盛满世间最极端爱恨的眼眸。
所有扭曲的表情都归于一片死寂的平静。
蓝灵汐跪在血泊边,看着那张迅速失去所有生气的脸。
师父睡着了?像以前那样?
只是这次睡在冰冷的地上,
睡在很大一滩血里。她有些困惑地歪了歪头。
钰儿是谁?在哪里?扶上皇位……又是什么意思?
这些词语像冰冷的石头投入她死寂的心湖,没有激起任何涟漪。
她甚至不知道“皇位”是什么东西,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能去哪里。
靛蓝色的眼珠里,那瞬间因“徒儿”二字而裂开的微小缝隙,
迅速弥合,重新冻结成万古不化的寒冰。
死寂沉沉的,比古墓最深处的黑暗还要浓稠。
她不再看地上那具逐渐冰冷的躯体,只是默默地、艰难地转过身,
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再次爬向那个散发着恶臭的黑水池。
冰冷的污水重新包裹住她,背上伤口被***得一阵抽搐。
她把自己更深地沉下去,只留下鼻孔在水面上,
缓慢地呼吸着那混合了血腥、***和阴冷的气息。
在这污秽与冰冷中,那诡异的“安全”感才重新将她包围。
她闭上眼,像一具沉入沼泽的枯骨,任黑暗彻底吞噬。
饥饿,这永恒的伴侣,又一次将她从昏沉中拽醒。
池水冰冷依旧,背上伤口在污水的浸泡下传来阵阵麻木的钝痛。
她熟练地在浮着死鼠和油光的污水中摸索,很快又抓住一条滑腻的水蛇。
断刀锈迹斑斑的刃口划过蛇腹,腥热的血再次染红她的小手。
她面无表情地咀嚼着冰冷的蛇肉,靛蓝色的眼瞳在昏暗中如同两粒没有温度的琉璃,
倒映着池水上漂浮的腐烂残骸。
吃完,她缩了缩身体,寻了池底一块相对光滑的石头,
枕在上面,再次沉入无梦的黑暗。
时间在绝对的死寂里失去了所有刻度。
不知沉睡了多久,或许是几天,或许只是几个时辰,一种莫名的、
难以言喻的空旷感刺破了蓝灵汐混沌的感知。
她猛地睁开眼。
靛蓝色的瞳孔在黑暗中收缩了一下。
墓室里弥漫的血腥味似乎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更浓重的、
属于死亡本身的沉寂阴冷。
她下意识地转动眼珠,望向之前师父“睡着”的地方
——那片她呕出的、已经变成深褐色的巨大血泊还在,
粘稠地附着在石板上,像一块丑陋的伤疤。
然而,血泊之中,空空如也。
师父的身体,不见了。
蓝灵汐小小的身体在水中僵住。一丝极其细微的困惑,如同水底悄然升起的气泡,
在她死水般的眼底浮现了一瞬,随即又被更深的空洞吞没。
或许,像以前很多次那样,师父只是去了别的墓室?
或者……像她讲过的那些“二十一世纪”故事里的人一样,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