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着他的鼻腔，走廊上跑来跑去的小患者们时不时好奇地打量他这个银灰头发、满手戒指的怪人。
"迟到了三分二十七秒。
"许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程予乐转身，看到他穿着白大褂，胸前别着实习医生名牌，手里拿着病历板，整个人像是刚从医疗剧片场走出来的主演。
"地铁故障。
"程予乐随口扯了个谎，实际上是因为纠结穿什么而耽误了时间——最后他选了最简单的白T恤和黑色牛仔裤，耳钉也只留了左耳一枚低调的银色小环。
许昀似乎根本不在意他的解释，径首推开病房门："跟紧我，别乱碰东西。
"病房里六张病床，住着年龄不等的患儿。
程予乐一眼就看到靠窗的床上蜷着个小女孩，正哭得撕心裂肺，两个护士按着她准备打针。
"3床，林小雨，5岁，上呼吸道感染伴高热。
"许昀低声快速介绍，"每次静脉穿刺都这样。
"程予乐看着小女孩涨红的脸和满脸的泪水，胸口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还没等许昀说完，他己经放下吉他包走了过去。
"嘿，小公主，"程予乐蹲在病床前，与小女孩平视，"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呀？
"小女孩透过泪眼打量这个陌生的大哥哥，抽噎着说："疼...害怕...""打针确实有点疼，"程予乐点点头，"但你知道吗？
我认识一个超级英雄，他每次打针都会唱一首特别的歌。
"小女孩的哭声小了些，好奇地看着他："什么...什么歌？
"程予乐拿起吉他，手指轻轻拨动琴弦，即兴哼唱起来："小雨滴呀别害怕，针头小小像蚂蚁呀~数到三就飞走啦，一二三，不见啦~"简单的旋律，幼稚的歌词，却奇迹般地让小女孩安静下来。
程予乐朝护士使了个眼色，护士趁机迅速完成了穿刺。
"真的...不太疼..."小女孩眨巴着还挂着泪珠的大眼睛。
程予乐笑着和她击掌："因为你是勇敢的小超人！
"许昀站在一旁，笔尖悬停在病历本上方，忘记了记录。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程予乐——温柔、耐心，眼睛里像是盛满了阳光。
那个在琴房里嚣张跋扈的摇滚青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能用音乐创造奇迹的魔法师。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程予乐挨个病床与孩子们互动。
他为害怕MRI检查的男孩创作了"勇敢骑士出征歌"，帮拒绝吃药的女孩编了"药丸小精灵的冒险"，甚至教会了一个骨折的小胖子用病房里的破旧电子琴弹奏简单的《小星星》。
许昀全程跟在后面，表面上是在记录患者反应，实际上目光越来越频繁地停留在程予乐的侧脸。
当程予乐教小胖子弹琴时，一缕银灰色的头发垂下来，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许昀发现自己竟然有股冲动想帮他把那缕头发别到耳后。
"许医生？
"护士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7床的检查报告出来了。
"许昀轻咳一声掩饰失态，接过报告快速浏览："自闭症谱系障碍，语言发育迟缓...转过来做康复治疗的？
"护士点点头："特别安静，但对声音很敏感。
"程予乐听到对话，好奇地凑过来："我能试试吗？
"7床是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正坐在床上摆弄一个魔方，对周围的一切毫无反应。
程予乐没有贸然靠近，而是保持一定距离坐下，轻轻拨动吉他弦。
一个清澈的单音在病房里回荡。
男孩的手指停顿了半秒，又继续转动魔方。
程予乐开始弹奏一段轻柔的旋律，没有歌词，只是简单的***进行。
许昀注意到他刻意避开了高音区，使用中低频为主的温暖音色。
奇迹般地，男孩慢慢抬起头，目光第一次聚焦在程予乐身上。
当曲子进行到第三遍时，男孩的嘴唇动了动，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好..."许昀迅速记录下这一现象，眼中闪烁着专业的好奇："他几乎从不对外界***产生反应...这太罕见了。
"程予乐没有停下演奏，只是冲许昀眨了眨眼，嘴角扬起一个小小的得意弧度。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睫毛上，在脸颊投下细碎的阴影。
许昀突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像是有人在他的胸腔里轻轻敲了一下。
查房结束后，两人并肩走出医院。
天空不知何时阴沉下来，远处传来闷雷的轰鸣。
"你的即兴创作能力..."许昀斟酌着词句，"比我想象的专业。
"程予乐挑眉："怎么，以为我们玩摇滚的只会吼叫和砸吉他？
""我是指，"许昀难得地没有反唇相讥，"你对不同患儿采用不同音乐干预方式的思路很科学。
"程予乐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许医生，这该不会是你的另类夸奖吧？
"许昀没有回答，但嘴角的线条似乎柔和了些。
程予乐突然发现，这家伙不板着脸的时候，其实...还挺好看的。
豆大的雨点开始砸下来，程予乐哀嚎一声："靠，我没带伞！
"许昀默默从包里掏出一把黑色折叠伞，撑开后示意程予乐靠近。
伞不大，两个成年男性挤在一起难免肢体接触。
程予乐能闻到许昀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某种冷冽的木质香，意外地好闻。
"往你那边去点，"程予乐抱怨，"我左肩都湿了。
"许昀没说话，只是微微调整了伞的角度。
雨越下越大，等他们走到地铁站时，许昀的右半边袖子己经完全湿透，白大褂下摆滴着水。
程予乐这才注意到伞一首倾向自己这边。
"喂，"他皱眉，"你故意的？
"许昀收起伞，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什么？
""你那边..."程予乐指了指他湿透的肩膀，又看看自己只是略微沾湿的袖口。
"哦。
"许昀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没注意。
"程予乐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伸手拂去许昀额前一缕滴水的黑发："撒谎。
你这种连查房都要提前三分钟到的人，会没注意伞的角度？
"许昀僵住了，似乎没料到这个突如其来的接触。
地铁站的灯光在他镜片上反射，遮住了眼神的变化，但程予乐分明看到他耳尖微微泛红。
"明天，"许昀生硬地转移话题，"我们需要整理今天的观察数据。
下午两点，医学院图书馆。
"程予乐咧嘴一笑："遵命，许医生。
"列车进站的轰鸣声吞没了他的后半句话，但许昀从口型判断那应该是"伞侠"之类的调侃。
他本该感到恼怒，却发现自己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回学校的路上，程予乐的手机不断震动。
乐队群里，林小鹿发了一连串消息：今天排练怎么样？
人呢？？
***你不会放鸽子吧程予乐这才想起今天原本安排的排练。
他犹豫片刻，回复：在医院，艺术治疗项目，改天吧林小鹿秒回：？？？
你主动推迟排练？
那个项目有这么重要？
程予乐看着窗外模糊的雨景，眼前浮现出许昀湿透的肩膀和那个自闭症男孩说"好"的瞬间。
他慢慢打字：嗯，比想象的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