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神仙学院
昔日流光溢彩的琉璃瓦，蒙着一层洗不掉的灰翳，黯淡无光。
蟠桃园的方向，隐约飘来一股……像是烂苹果混合着廉价化肥的酸腐味儿，首往鼻孔里钻。
几个穿着褪色制式天兵铠甲的门卫，歪歪斜斜地靠着安检机，眼皮耷拉着，几乎要黏在一起。
那台曾经能照透九幽妖魔真身的“洞虚神光安检仪”，此刻屏幕闪烁不定，发出苟延残喘的“滋啦”声，活像一台快散架的老旧收音机。
我捏着那张薄薄的、几乎没什么分量的录取通知书，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纸张边缘粗糙，带着点可疑的毛边，抬头印着几个歪歪扭扭、毫无仙气的宋体大字：“天庭高等修仙联合中学”。
下面一行小字更是潦草得如同鬼画符：“高一（三）班·插班生：张伟”。
名字后面，还跟着一串意义不明的数字编号。
“天庭……高中？”
我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每一个音节都透着荒诞。
三天前，我还在为市重点高中的落榜黯然神伤，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那本翻烂了的《五年中考三年模拟》发呆。
一封没有任何邮戳、像是被风吹到窗台上的牛皮纸信封，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书桌上。
拆开，就是这张通知书。
没有金光万丈，没有仙乐飘飘。
只有一股子……怎么说呢，像是放了很久的旧报纸混合着劣质香火的味道。
信纸背面，几行匆忙写就的蝇头小楷潦草得几乎难以辨认：“张伟同学：经天道大数据‘捡漏’算法精准匹配，检测到您身上存在极其微弱（约等于0.00001%）的‘混沌初开’原始灵根波动，虽无法修仙，但勉强符合我天庭教改试点‘特招’最低标准。
请速至南天门报到，逾期不候！
——天庭教育部（临时工代章）混沌初开原始灵根波动？
擦过***斧头边？”
我当时差点把这破纸揉成一团扔进废纸篓。
可那“天庭”两个字，又像带着某种无法抗拒的魔力。
我来了，带着一种“看看你们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的破罐子破摔心态。
现在，站在这片传说中的“仙界”土地上，扑面而来的只有破败、萧条和一种……快要倒闭的丧气。
“喂！
那个凡人！
磨蹭什么呢？”
一个门卫打着哈欠，不耐烦地用长戟的末端敲了敲安检机，“证件！
快点儿！
后面还排着……呃……”他扭头看了看身后空荡荡、连个鬼影都没有的通道，讪讪地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我默默递上那张皱巴巴的通知书。
门卫接过去，眯着眼凑到安检机那昏暗的屏幕前，手指在布满油污的键盘上戳戳点点。
“张……伟？”
他念出我的名字，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丝毫不掩饰的鄙夷，“嚯，这年头连‘混沌初开’都开始内卷了？
啥边角料都往里划拉？”
他斜睨了我一眼，那眼神活像在看一件亟待处理的不可回收垃圾，“行了行了，进去吧。
顺着那条道儿走到底，看见教学楼，自己找三班。
啧，又一个凑数的炮灰。”
他随手把通知书丢还给我，那动作轻飘飘的，带着打发叫花子的敷衍。
脚下的“云路”早己名不副实。
曾经传说中踏上去如履彩霞的仙家步道，如今坑坑洼洼，露出底下粗糙的、如同劣质混凝土般的基座。
几缕稀薄得快要散开的灰白云气，有气无力地在裂缝间游荡，试图维持最后的体面。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气味——淡淡的檀香灰烬味顽固地残留着，却拼命想掩盖那股更浓烈的、像是电路板烧焦后又泼了劣质香水的古怪味道。
死寂。
除了远处隐约传来的、仿佛高压电线短路般的“噼啪”杂音，再无其他声息。
这地方，比我们县城倒闭了三年的老机械厂还要荒凉破败。
我捏着那张如同废纸的通知书，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坑洼的“云路”上，心里拔凉。
这哪是什么修仙圣地？
分明是个大型的、濒临破产的玄幻主题废土乐园！
我那颗因为“天庭”二字而燃起的一点点微末幻想，此刻被现实这盆冷水浇得连烟都不剩了。
顺着门卫指的方向，一栋灰扑扑、方方正正、毫无特色的五层水泥建筑，突兀地戳在视野尽头。
样式极其眼熟，简首跟我老家那所乡镇中学的教学楼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唯一的区别，大概是楼顶上歪歪扭扭地竖着个霓虹灯牌——“天高联中”，其中“高”字还缺了一角，闪烁着接触不良的暗红色光芒，透着一股子穷途末路的敷衍。
楼门口倒是热闹些。
几团形态各异、光芒黯淡的云朵挤挤挨挨地停着。
一个穿着明黄色龙纹运动服、梳着油亮大背头的胖子，正叉着腰，对着一个踩在滑板样式风火轮上的少年指指点点。
胖子的运动服拉链只拉到一半，露出里面同样金灿灿的T恤，圆润的脸上努力挤出威严，却总被那过于富态的双下巴消解掉几分。
“哪吒！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
校规！
校规第一条！
禁止在校内使用一切超过20公里时速的飞行或滑行法宝！
风火轮收起来！
赶紧的！”
胖子中气十足地吼着，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哪吒脸上。
踩着风火轮的少年一脸桀骜不驯，额间一点殷红的朱砂印记鲜亮得刺眼。
他撇撇嘴，灵活地操纵风火轮来了个原地360度回旋，带起一小股灼热的气流：“玉……班长，这能怪我吗？
你看看这破路！
比火焰山的石头还硌脚！
我这新换的‘风火轮pro ***x’静音悬浮版，踩在上面都心疼！”
“心疼轮子？
我还心疼咱班的纪律分呢！
刚开学就被教导处点名批评！”
被称为“班长”的胖子气得脸更圆了，“再这样扣下去，咱们班这个月的‘天道功德’流动红旗还要不要了？
年底天庭‘优秀班集体’评选还参不参加？
影响班级荣誉，你担得起责任吗？”
他越说越激动，手舞足蹈，身上的龙纹仿佛也跟着扭动起来。
“切，流动红旗？
能换几个灵石？”
哪吒嗤之以鼻，但还是不情不愿地跳下风火轮，那对燃烧着微弱火焰的轮子“嗖”地缩小，变成两个精致的金属挂件，被他随手塞进裤兜。
动作间带着一种被强行约束的烦躁。
就在他们争执的当口，我硬着头皮，像个误入片场的群演，贴着墙根，试图从这对活宝旁边溜过去。
空气中那股无形的压力，还有眼前这超现实的对话，让我只想赶紧找到教室，缩到某个角落把自己藏起来。
“喂！
你！
站住！”
胖班长眼尖得很，立刻发现了我这个生面孔。
他转过身，那圆滚滚的肚子几乎顶到我面前，带着一股……浓郁的、混合了檀香和某种古龙水的奇怪味道。
他上下打量着我，那双被胖脸挤得略显细小的眼睛里，瞬间切换了模式——从刚才对哪吒的暴躁管理，变成了某种精明的审视。
“凡人？”
他鼻子抽动了一下，像是在嗅什么，“嗯……没错，一丁点微末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原始灵根味儿……你就是那个‘捡漏’进来的插班生？
张伟？”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看到稀有标本般的兴趣。
我僵硬地点点头，喉咙发紧：“是……班长好。”
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他运动服胸口位置，那里别着一个小小的、塑料感十足的胸牌，上面印着“高一（三）班班长——张百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