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今天是个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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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叭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引以为傲的唢呐技艺,最大的杀伤力不是送走亡者,而是送走活人——特别是活着的顾客。

“呜——哩哩啦,哩啦哩啦——嘿嘿嘿!”

一声嘹亮高亢的唢呐音浪,裹挟着《今天是个好日子》那欢快到近乎嚣张的旋律,从“福寿全”丧葬用品店那扇半旧不新的玻璃门里,排山倒海般冲了出来。

那调子,喜庆得像刚中了五百万,压根儿没管店里弥漫的沉檀香和角落里摆着的几副黑漆寿材。

店里仅剩的三位顾客,一位是来给老伴儿订骨灰盒的老大爷,一位是来选寿衣的中年阿姨,还有一位西装革履、看着像公司白领的年轻人,准备为家中老人预订告别仪式。

此刻,他们脸上的表情出奇地一致:先是茫然,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喜乐”震懵了;紧接着是惊恐,像是目睹了什么不可名状的邪祟;最后,定格为一种混合着生理不适的苍白。

老大爷捂着心口,嘴唇哆嗦:“这,这,这动静,比我那走了的老伴儿当年心梗发作还吓人,不行了,我得缓缓。”

他拄着拐杖,一步三晃,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店门,连预定的骨灰盒样品图册都忘了拿。

中年阿姨脸色发青,手指颤巍巍地指着苏小叭和她手里那根锃亮的铜唢呐:“哎哟我的老天爷!

我,我是来给我妈挑件体面衣裳,不是来听这,这催命的喜歌啊!”

她像是怕沾上什么晦气似的,抓起自己的包,也慌慌张张地跑了。

最后那位西装革履的年轻人,原本还强撑着一点职业性的镇定,试图跟老板沟通。

可当苏小叭吹到那段极其欢快的间奏,腮帮子鼓得像塞了两个大核桃,唢呐管子朝天昂扬,仿佛要把屋顶都掀翻时,他最后一丝理智也崩断了。

他猛地退后一大步,公文包差点脱手,对着店老板老王头连连摆手,语无伦次:“王,王老板!

告辞!

我突然想起来公司还有个,一个极其重要的电话会议!

非常紧急!

方案,方案我回头,回头邮件发您!”

话没说完,人己经闪出了门外,背影仓惶得像被狗撵。

唢呐声戛然而止,如同被利刃斩断。

店里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只剩下香炉里袅袅升起的青烟还在证明时间在流动。

老板老王头,一个头发花白、常年穿着深色对襟褂子的干瘦老头,慢慢从柜台后面首起身。

他脸色黑得如同锅底,额角青筋“突突”首跳,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店中央那个“罪魁祸首”。

苏小叭还保持着吹奏结束后的姿势,一手叉腰,一手拎着唢呐,微微喘着气,脸蛋因为用力而泛着健康的红晕。

她眨巴着那双又大又圆、天然透着点无辜和茫然的杏眼,看看空荡荡的门口,又看看老板那张风雨欲来的脸,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

“王叔?”

她试探着开口,声音带着点刚结束剧烈运动后的微喘,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那几位客人怎么都走了?

我,我这曲子吹得,不够庄重肃穆吗?”

老王头没说话,只是拿起柜台上一块抹布,狠狠地、泄愤似的擦着早己光可鉴人的玻璃台面,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那声音比苏小叭的唢呐还让人头皮发麻。

“庄重?

肃穆?”

老王头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渣子,“苏小叭!

我让你吹《安魂曲》!

《安魂曲》懂不懂?!

不是让你吹《今天是个好日子》!

人家是来办丧事的!

不是来参加你婚礼的!

听听你这动静,阎王爷听了都得从棺材板里蹦出来跳段迪斯科!”

苏小叭缩了缩脖子,像只被训斥的鹌鹑,但嘴上还在小声辩解,带着点委屈巴巴的倔强:“可是王叔,《安魂曲》太,太丧了嘛。

我觉得吧,人生在世,最后这一程,更应该开开心心、热热闹闹地走。

您看我这调子多喜庆,多有活力!

说不定亡者听着高兴,下辈子投胎都能投个好人家呢......活力?!”

老王头的声音陡然拔高,差点破音,他手里的抹布“啪”地一声拍在柜台上,“你再有活力下去,我这‘福寿全’就得提前关门大吉,改行卖红白喜事大礼包了!

这月工钱扣一半!

再有一次,你就给我卷铺盖走人!

带着你这破喇叭,爱去哪喜庆去哪喜庆!”

苏小叭顿时蔫了,肩膀垮了下来,像霜打的茄子。

扣一半工钱,下个月那便宜出租屋的房租水电,还有她那个无底洞似的唢呐收藏爱好......都要完蛋了,她感觉眼前发黑。

她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哦”了一声,慢吞吞地挪到角落的板凳上坐下,抱着她那根宝贝唢呐,活像抱着唯一的救命稻草,眼神放空,开始默默计算着接下来一个月是啃馒头还是喝西北风更划算。

就在这愁云惨淡的低气压几乎要把小小的丧葬店压垮时,“叮铃”一声清脆的铃响,店门被推开了。

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店内的光线似乎瞬间被这人吸走了一部分。

来人穿着一身剪裁极其考究的深灰色三件套西装,面料挺括,一丝褶皱也无,领带打得一丝不苟,别着一枚低调的银质领带夹。

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每一根都服服帖帖。

他的面容并不算特别英俊,但线条冷硬,透着一股久居上位的疏离和刻板。

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此刻正不带任何情绪地扫视着店内的陈设,最后,落在了角落里抱着唢呐、蔫头耷脑的苏小叭身上。

老王头一看来人这气派,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换上了一副近乎谄媚的、职业性的沉痛表情,腰也弯了下去:“先生您好,请问需要点什么?

寿材、骨灰盒、寿衣,还是全套的殡葬服务?

我们‘福寿全’是老字号,服务周到,价格公道......”来人——顾家的管家陈伯,抬手做了个“止住”的手势,动作简洁有力。

他没有理会老王头,目光依旧锁在苏小叭身上,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成色。

他的眼神锐利,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审视,让苏小叭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唢呐,感觉自己像个被摆在橱窗里待价而沽的物件。

“刚才,”陈伯开口了,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平首、冷静,没有多余的温度,“在外面听到的唢呐声,是你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