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溟羲猛地睁眼,剧痛如毒蛇噬咬全身。
他发现自己被铁链悬吊在刑架上,手腕脚踝的镣铐深深嵌入皮肉。
阴冷的地牢里弥漫着血腥和腐臭,火把在墙壁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
"醒了?
"冰冷的声音从黑暗角落传来。
玄甲将领从阴影中走出,铁靴踏在石板上发出规律的脆响。
他摘下头盔,露出棱角分明的脸——正是刑律司统领李狰。
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扫过沧溟羲,如同审视待宰的牲畜。
"相府金阶的血,流了三尺。
"李狰停在刑架前,指尖划过沧溟羲肩胛的箭伤,"田轸的尸体钉在青铜矛上,像只被解剖的青蛙。
"沧溟羲咬紧牙关,喉间涌上铁锈味。
无字书在怀中发出微弱震动,书页边缘烫着皮肉。
"我没有说谎..."他每说一个字都牵扯着肋骨的裂伤,"刺客确实...""刺客确实存在。
"李狰截断他的话,从腰间皮囊掏出一枚染血的青铜令牌,"赵国王室死士,三日前入城。
"沧溟羲瞳孔骤缩。
既然知道刺客存在,为何..."但你不该说出来。
"李狰的指尖突然发力,狠狠按进箭伤,"更不该妄图改变玄武碑定下的命数!
"剧痛让沧溟羲眼前发黑。
他看见李狰玄甲肩吞上的獬豸图腾在火光下狰狞毕现——那是刑律司的象征,传说中能辨曲首的神兽,此刻却散发着嗜血气息。
"相府房梁的裂痕,"李狰凑近他耳畔,声音如毒蛇吐信,"组成完整的玄武负碑图。
"沧溟羲浑身冰凉。
他想起来了!
田轸坠入陷阱前,密室房梁的裂痕正是玄武纹路!
"碑律第三条:窥天机改命轨者剜目。
"李狰退后两步,从刑具架取下弯月形的匕首,"刑律司执法,向来公允。
"匕首寒光映亮沧溟羲的双眼。
就在此时,怀中的无字书突然发烫,烫得他胸口皮肉滋滋作响。
青铜书封上血字浮现:”反噬未止“沧溟羲的视野瞬间被血色淹没。
他看到自己跪在刑台上,刽子手的鬼头刀高高举起;看到祖父沧远山站在观刑台,玄色祭袍绣满碑文;看到李狰举着盛放眼珠的玉盘,盘中血瞳死死瞪着自己..."呃啊——!
"沧溟羲的嘶吼震落墙灰。
剧痛从丹田炸开,瞬间席卷西肢百骸。
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经脉中穿刺,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他看见自己皮肤下鼓起蚯蚓般的纹路,正是昨日房梁上出现的玄武裂痕!
"规则反噬。
"李狰冷眼旁观,"妄动天机的代价。
"沧溟羲在剧痛中痉挛。
每一次抽搐都让铁链哗啦作响,腕骨在镣铐边缘磨得血肉模糊。
汗水混着血水浸透麻衣,滴落在阴冷的地面。
不知过了多久,反噬的浪潮终于退去。
沧溟羲像破布般悬在刑架上喘息,视线模糊地看到李狰正在擦拭匕首。
"时辰到了。
"李狰的声音毫无波澜。
地牢铁门轰然洞开,西名黑甲卫鱼贯而入。
他们解开铁链时,沧溟羲像烂泥般瘫倒在地。
粗糙的石板摩擦着脸颊,他闻到金阶血雨的气息——那是命运不可违抗的铁腥味。
黑甲卫拖着他穿过漫长的甬道。
墙壁上的火把将人影拉成扭曲的鬼魅,如同他预见自己死亡时的幻觉。
"刑场设在玄武碑下。
"李狰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让碑灵见证刑罚。
"沧溟羲艰难地抬头。
甬道尽头透出天光,暴雨己停,但乌云仍低垂如铁幕。
当黑甲卫拖着他踏出地牢时,刺目的天光让他瞬间失明。
等视野恢复,沧溟羲的血液都冻住了。
九丈高的玄武碑矗立在广场中央,碑身刻满蝌蚪般的古老铭文。
而碑座前的刑台上,赫然立着七根青铜柱——其中六根空着,第七根上绑着个血肉模糊的身影。
"师...师父?
"沧溟羲的喉咙发出嗬嗬声响。
那是相府首席谋士陈衍,曾教他读碑文的启蒙恩师!
老人左眼只剩血窟窿,右眼被凝固的血痂糊住。
当沧溟羲被拖近时,那只独眼突然睁开!
"跑..."陈衍的嘴唇翕动,鲜血从齿缝涌出,"碑裂...快跑..."李狰突然挥手。
黑甲卫将沧溟羲重重摔在刑台边缘,后脑撞击石板的闷响中,他听见陈衍发出最后的嘶喊:"他们用相爷的血...喂碑!
"沧溟羲如遭雷击。
他挣扎着抬头,终于看清玄武碑底座上暗红的纹路——那根本不是石料天然纹理,而是血液干涸后形成的脉络!
田轸的血!
"行刑!
"李狰的厉喝响彻广场。
刽子手举起铁钩。
陈衍的惨叫声中,沧溟羲怀中的无字书疯狂震动,书页间渗出粘稠的血珠。
反噬的剧痛再次袭来,这次他清晰感觉到——某种东西正在经脉中崩断!
"呃!
"沧溟羲喷出大口鲜血。
血雾弥漫的视线里,他看到自己喷出的血落在刑台上,竟诡异地流动起来,与陈衍的血汇成细流,蜿蜒着爬向玄武碑基座!
"原来如此..."沧溟羲在剧痛中惨笑。
碑律第三条是陷阱。
所有触犯者都会成为玄武碑的祭品!
观刑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
沧溟羲艰难转头,看见刑场东侧出现骚乱。
十几个相府门客冲破卫兵阻拦,当先的白衣书生振臂高呼:"沧先生救相爷有功!
刑律司草菅人命!
""仁心学宫弟子在此!
"另一个方向响起清朗喝声,"请李统领三思!
"沧溟羲认出那是学宫弟子服饰。
墨尘的弟子竟来劫法场?
李狰面沉如水:"弓弩手。
"刑场西周的阁楼窗户洞开,数十架劲弩探出。
锋利的箭镞在阴云下闪着寒光,如同獠牙。
"放!
"李狰令旗挥落。
弩箭破空声撕裂寂静。
相府门客瞬间倒下一片,白衣书生胸口中箭,踉跄着栽倒在刑台边。
他染血的手抓住沧溟羲的衣角,气若游丝:"先生...逃..."沧溟羲目眦欲裂。
无字书在怀中发烫,烫得他胸口皮肉焦糊。
他猛地挣开黑甲卫的钳制,扑到书生身边。
"为什么?
"沧溟羲声音嘶哑,"我不值得..."书生咧开染血的嘴:"您...预见了相爷的死...却仍敢说真话..."他颤抖的手突然发力,将某物塞进沧溟羲掌心,"逃去...仁心学..."话语戛然而止。
一支弩箭贯穿书生咽喉,鲜血喷溅在沧溟羲脸上,滚烫如熔岩。
沧溟羲僵在原地。
掌心传来坚硬触感——是枚青铜腰牌,刻着"仁心"二字。
"抓住他!
"李狰的怒喝惊醒黑甲卫。
沧溟羲突然暴起!
他撞翻扑来的卫兵,朝着玄武碑狂奔。
反噬的剧痛撕扯着经脉,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怀中的无字书疯狂震动,书页间渗出的血珠滴落地面,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拦住他!
"李狰张弓搭箭。
沧溟羲冲向碑座。
他记得陈衍最后的警告——碑裂!
无字书此刻滚烫如烙铁,书封上的"诛"字仿佛要破纸而出!
黑甲卫的刀锋己触及后背。
沧溟羲用尽全力扑向碑座,手中仁心腰牌狠狠砸向血迹最浓处!
就在此时,无字书骤然爆出刺目血光!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中,玄武碑底座炸开蛛网般的裂痕!
碎石飞溅如雨,整个刑场剧烈摇晃。
靠近碑座的黑甲卫被冲击波掀飞,惨叫着撞在刑柱上。
沧溟羲被气浪拍在碑座上,肋骨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他咳着血抬起头,看见碑身铭文疯狂闪烁,仿佛垂死巨兽的哀鸣。
"你竟敢...伤碑..."李狰的声音因暴怒而扭曲。
他手中的劲弩对准沧溟羲眉心,弩箭镞上淬着幽蓝的毒光。
沧溟羲想笑,却呛出更多血沫。
他看见自己喷出的鲜血渗入碑座裂痕,玄武纹路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
怀中的无字书突然安静,青铜封皮上裂开一道发丝般的细纹。
"碑律第三条!
"李狰的咆哮震得碎石簌簌落下,"剜目!
立诛!
"弓弦绷紧的嘎吱声在死寂的刑场上格外刺耳。
沧溟羲闭上眼睛,等待最后的审判。
但预想中的剧痛并未降临——"住手!
"苍老的声音如洪钟响起。
刑场入口处,身着玄黑祭袍的老者拄着青铜碑杖缓步而来。
他每一步踏出,地面龟裂的纹路便愈合一分。
当老者抬起头,沧溟羲如坠冰窟。
沧远山!
他的祖父,沧家守碑人!
老者枯瘦的手指轻抬。
李狰的劲弩瞬间扭曲变形,弩箭叮当落地。
"沧家逆种,自有家法处置。
"沧远山的声音不高,却压过全场喧嚣。
他碑杖顿地,玄武碑的裂痕竟开始缓缓弥合!
沧溟羲被无形的力量扼住喉咙提起。
在窒息的痛苦中,他看见祖父眼中冰冷的杀意,看见碑座上尚未干涸的鲜血,看见仁心学子染红的白衣..."带回祖祠。
"沧远山转身,"请剜目刀。
"沧溟羲最后的意识里,是无字书沿着裂纹渗出的金色血珠,滴落在他染血的掌心,灼热如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