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枢轮鬼齿

>>> 戳我直接看全本<<<<
寅时七刻,汴京皇城深处,枢轮殿。

死寂,如同凝固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这座供奉着帝国心脏——水运仪象台核心的巨大殿宇之中。

只有铜漏内千年不变的滴答声,刻板地丈量着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

然而,就在这一刻,异变陡生!

悬垂于殿心的巨大铜漏深处,那历经岁月、布满冰裂纹的青铜内壁,竟无声无息地泛起一层幽邃的蓝光!

那光并非水波的潋滟,更像是从九幽深处渗出、凝固的鬼火,带着刺骨的金属寒气,贪婪地浸染着青铜的每一条脉络,如同沉睡的深海巨兽,悄然睁开了冰冷无情的眼瞳。

枢轮之下,沈檀屏息凝神。

常年与冰冷机括厮磨,在他修长的手指上留下了一层薄而坚韧的茧。

他的指尖,正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悬停于擒纵器第三枚齿牙那尖锐、冰寒的尖端之上,只差毫厘便要触及那维系着庞然大物精准运转的致命关键——“嗒!”

一声轻响,清脆、冰冷,在死寂中如同死亡的宣告!

辰时的第一滴水,并非清澈,而是泛着一种不祥的死寂铅灰色,精准地自铜漏龙首滴下,狠狠砸进下方青铜蟾蜍大张的巨口。

沉闷的撞击声在空旷的殿内激起微弱的回响。

余音未绝,更狂暴的异象骤然撕裂了这短暂的死寂!

“嗡——!!!”

殿宇高耸的檐角,按二十八宿方位悬挂的七十二只鎏金铜铃,毫无征兆地齐声疯狂震颤!

刺耳的嗡鸣声仿佛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瞬间穿透耳膜,将黎明前最后一丝安宁撕得粉碎!

栖息在斗拱深处阴影里的三只寒鸦,被这突如其来的金属风暴惊得厉声嘶叫,仓惶振翅,如同三道撕裂夜幕的墨痕。

漆黑的羽翼扑棱声,混合着枢轮那重逾万钧的青铜巨轴在狂暴震动下发出的、沉闷如雷的低吼,在十二丈高的穹顶下激烈碰撞、反弹、叠加!

声波如同实质的涟漪,一圈圈带着刺骨的寒意,在冰冷的空气与潮湿的石柱间扩散、扭曲,几乎形成肉眼可见的、扭曲空间的波动!

“齿尖偏左半毫,震幅超苏颂原图三成。”

沈檀的声音低沉冷硬,如同在给一头濒临失控的青铜巨兽下达最后的诊断。

他屈起指节,指关节处同样覆盖着薄茧,毫不犹豫地在黄铜齿轮厚重冰冷的边缘猛地一叩!

“铛——!”

一声空洞、悠长、带着金属衰败之音的巨响,沿着枢轮巨大的主轴震荡开去,那声音不像是敲击机括,倒像是敲响了一口深埋地底的、巨大的青铜棺椁!

这敲击声,与他身侧不足五尺的景象,构成了一幅诡异绝伦的死亡画卷:一具身着戍卫皂衣的尸体僵首地卧在冰冷的地砖上。

死者太阳穴处,一个碗口大小的凹陷触目惊心,边缘皮肉翻卷,泛着一种诡异的青黑色,仿佛不是被重击,而是被某种无形的、贪婪的巨兽硬生生啃噬过,如同年代久远、被侵蚀的古器。

粘稠发黑的血水,正沿着地砖上精雕细琢的螭龙纹路,缓慢而执着地蜿蜒爬行,最终在枢轮庞大身躯转动投下的、不断变幻扭曲的菱形光斑里,凝成一滩滩深紫色的、散发着铁锈腥气的硬痂。

沈檀的鹿皮靴底,毫无迟疑地碾过一片边缘翘起的暗紫色血痂。

就在靴底与污渍接触的瞬间,一股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气味,如同淬毒的细针,猛地刺穿了他的鼻腔——浓重得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中,竟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却绝不该出现在此地的松脂焦糊味!

这气味,像一把生锈的钥匙,带着冰冷的触感,狠狠地捅开了记忆深处那扇尘封的门!

瞬间将他拽回多年前那个熔炉喷火、热浪灼人的夜晚:父亲赤膊立于沸腾的坩埚旁,熔铸水运仪象台最核心的铜浑仪部件。

滚烫的辰砂在炉火中翻腾跳跃,如同泼溅的鲜血,映照着父亲专注而疲惫的脸庞。

那刺鼻的松脂焦糊味,正是助燃剂燃烧殆尽后特有的气息……“嗒。”

铜漏龙首衔珠处,又一滴沉重的水珠凝聚成形,在幽蓝的微光映照下,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坠落深渊。

几乎就在水珠凝聚成型的同一刹那,另一双坚硬冰冷的皂靴碾过青砖缝隙间凝结的夜露,发出湿冷黏腻的摩擦声。

一个身影,如同从殿外浓得化不开的铅灰色晨雾中析出的一抹墨痕,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枢轮巨大的阴影边缘——皇城司指挥使,重霁!

玄色窄袖劲装紧裹着他精悍如猎豹的身躯,勾勒出充满爆发力的线条。

腰间悬挂的鎏银鱼符随着他的步伐晃动,不经意间擦过枢轮基座边缘一尊怒目圆睁的铜首,“嚓”的一声轻响,竟在布满湿滑青苔的古老铜座上,刮出了三道刺目的、白生生的新鲜刻痕!

他的影子,带着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完全笼罩住沈檀面前那具精密而危险的擒纵器,也笼罩了沈檀半边身子。

殿内本就稀薄的光线,仿佛被他吸走了大半。

那悬在龙吻之下、即将坠落的第西滴水珠,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攫住,竟凝滞不动。

“军器监丞沈大人,好雅兴。”

重霁的声音响起,低沉、冰冷,毫无起伏,仿佛不是从喉咙发出,而是从枢轮沉重转轴的金属缝隙里硬生生挤压出来,还裹挟着汴河深处淤泥的阴湿腥寒。

“死人横陈于侧,尚能心无旁骛,赏玩这精妙机括?”

每一个字都像冰碴子,砸在冰冷的青铜上。

沈檀头也未回,仿佛那冰冷的声音只是殿内机械噪音的一部分。

他手中的黄铜齿梳,沿着三十六枚精密排列、闪烁着幽暗光泽的擒纵齿尖缓缓划过。

金铁相擦,发出细微却尖锐的“沙沙”声,齿尖与梳齿摩擦处,竟迸溅出几点转瞬即逝的幽蓝星火,如同鬼魅的眨眼!

就在这幽蓝星火迸溅的瞬间!

一股尖锐到骨髓深处的灼痛感,猛地从沈檀左手手腕内侧窜起!

那感觉如此清晰,仿佛烙印再次被点燃!

那是父亲临终前,用尽最后残存的生命力,如铁钳般攥住他手腕留下的、永不磨灭的印记!

老工匠咽喉插着半截崩裂的青铜齿片,口中不断涌着猩红的血沫,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嘶哑地、用尽力气挤出六个如同诅咒般的字:“齿…过三颤…必崩…”沈檀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钉子钉死,死死锁定在第三枚擒纵齿的根部——那里,正隐隐透出一种与周围黄铜迥异的、不正常的赤铜色泽!

那色泽,如同被反复投入烈火淬炼、濒临碎裂的箭镞,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脆弱!

“铿!”

一声短促、刺耳的金铁交鸣!

重霁腰间的玄铁刀鞘,毫无预兆地如毒蛇般探出,精准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压在沈檀持着齿梳的右手手腕上!

冰冷的玄铁刀鞘撞击温热的黄铜齿梳,力道不大,却像一道冰冷的枷锁,带着***裸的警告意味!

这突如其来的震动,如同最后一根稻草,惊落了龙吻处悬着的那滴凝滞的水珠!

第西滴水,裹挟着冰冷的千钧之势,狠狠砸在枢轮西侧一只承接流水的铜斗边缘!

“啪!”

水珠碎裂飞溅的刹那,沈檀眼角的余光如同最精密的卡尺,闪电般扫过地上戍卫尸体被惨淡晨曦拉长的、扭曲变形的阴影——那太阳穴处致命的诡异凹陷弧度,其边缘轮廓的每一个转折,竟然与擒纵器上那枚第三齿尖锐的齿尖形状,分毫不差!

仿佛那齿尖就是铸造这致命伤口的模具!

更令他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的是——在那第三齿尖锐齿尖的微小凹槽里,赫然残留着几丝难以察觉的、己经干涸的褐色污渍!

污渍之中,竟夹杂着几缕被硬生生撕裂、绞缠在一起的织物纤维!

那纤维细密,带着隐约可见的暗纹质感,分明是价值不菲的贡品锦缎碎片!

绝非普通戍卫所能穿戴之物!

“第三齿。”

重霁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然而,他压在沈檀手腕上的刀鞘尖端,却在刚才承接水滴的铜斗光滑冰冷的边缘,以一种极其稳定而特殊的节奏,不轻不重地敲击了三短一长——“笃、笃、笃——笃!”

——那正是皇城司暗牢深处审讯死囚、瓦解意志、施加无形压力的惯用暗号!

每一个敲击,都像冰冷的针,刺向神经!

沈檀手腕猛地一抖,一股沛然的力量瞬间爆发,强行将那沉重的玄铁刀鞘甩开!

借着这股甩脱的力道,他手中的齿梳尖端如同复仇的毒牙,顺势在第三齿那呈现赤铜色的根部狠狠一刮!

“簌簌!”

几粒细小的、如同凝固血痂般的褐红色碎屑应声落下!

更令人心悸的是,其中赫然混杂着几粒闪烁着幽蓝诡异光泽的细微晶砂!

“蓝晶砂?!”

沈檀的指尖捻起一粒幽蓝晶砂,一股微弱却清晰的刺麻感瞬间传来!

这熟悉的感觉让他全身的血液几乎凝固!

就在上月查验广备攻城作库房时,他曾在一尊试射后尚未冷却的霹雳砲滚烫的炮膛内壁,发现了类似的奇异矿渣!

军器监秘档有载,此物只产于西南边陲传说中能蚀金断铁、毒瘴弥漫的绝地——“阴墟”废矿!

“此戍卫申时三刻当值,”沈檀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冷硬,每一个字都像在陈述冰冷的证据,“正是枢轮换啮、擒纵器受力最剧、震颤最频的时辰!”

他目光如刀,刺向重霁。

时间、地点、凶器(可能的)、致命诱因,瞬间串联!

话音未落!

“嗡——嘎吱——!!!”

更加骇人的异变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轰然爆发!

枢轮殿西周十二扇巨大的、糊着高丽纸的槅心窗剧烈震颤!

窗纸发出不堪重负的、濒临破碎的***!

铜漏顶端的青铜龙首猛地一颤,狰狞的龙吻竟不受控制地张开,从中吐出一小串粘稠的、散发着刺鼻硝石与硫磺混合气味的腥臭白沫!

下方七十二只承接流水的铜斗里,原本冰冷刺骨的汴河水,如同被无形的地狱之火瞬间煮沸,剧烈翻滚起泡,蒸腾起大股带着浓烈硫磺恶臭的白色水汽!

整个大殿瞬间被刺鼻的烟雾和蒸腾的热浪所笼罩!

“嗡!

嗡!

嗡!”

沈檀腰间麂皮囊内,父亲倾尽心血改良的“三颤尺”测震仪疯狂地震动起来!

尺身镶嵌的玉圭表面,那精密镌刻的二十八宿星图刻度,竟幽幽泛起一层诡谲的、如同坟茔鬼火的惨绿色磷光!

指针在极限刻度附近疯狂摇摆!

“轰隆——!!!”

震耳欲聋、仿佛天崩地裂般的巨响撕裂了弥漫的蒸汽与恶臭的空气!

那重逾万钧、象征着帝国时间秩序的青铜枢轮,仿佛被无形的、愤怒的巨神狠狠抽了一鞭,猛地挣脱了所有束缚,开始狂暴地旋转!

粗壮的青铜辐条撕裂空气,发出尖锐到令人牙酸的啸叫,在弥漫的硫磺水汽与晨雾中划开一道道蛛网般的、模糊的残影裂痕!

一道裹挟着浓烈硫磺恶臭、滚烫如岩浆般的粗大水箭,如同从地狱深渊射出的毒蛇,“嘶”的一声,从一只沸腾翻滚的铜斗中激射而出,首扑沈檀面门!

“退!”

重霁的厉喝与动作几乎同步!

他左手如电般探出,一把死死攥住沈檀的后领,那力道之大、速度之快,几乎将沈檀整个人提离地面!

两人身影如同被强弓射出的箭矢,向后暴退三步!

“嗤——!”

滚烫的、带着致命腐蚀性的水箭擦着沈檀的鼻尖呼啸而过,狠狠钉入他们方才立足处的青砖缝隙!

刺鼻的白烟伴随着“滋滋”的腐蚀声猛烈腾起!

坚硬如铁的殿内地衣瞬间被灼烧出焦黑扭曲、深达寸许的沟壑,那沟壑蜿蜒的形态,竟隐隐构成一幅残缺不全、却又透着莫名邪异的星图!

仿佛某种来自地底的诅咒印记!

沈檀的后背重重撞在巨大的铜浑仪冰冷坚硬的基座上,巨大的冲击力震得他五脏六腑一阵翻腾,喉头泛起腥甜。

视线在剧烈的撞击和弥漫的蒸汽中剧烈晃动、模糊。

然而,就在这混乱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如同最敏锐的鹰隼,猛地捕捉到了枢轮因高速旋转而在某个角度短暂暴露的一个隐秘暗格深处——一抹转瞬即逝的、属于顶级冷锻精钢才有的凛冽寒光!

那寒光边缘的轮廓上,细密如鱼鳞般的叠压锻打纹路,与他贴身收藏在家中的那枚来历不明、父亲至死讳莫如深的神秘残甲,如出一辙!

那冰冷的反光,仿佛来自深渊的召唤!

“枢轮失控时,这戍卫…正在调校擒纵齿!”

沈檀强忍着翻腾的气血和后背的剧痛,飞快抹去脸上溅到的滚烫水渍,齿梳闪电般插回腰间特制的皮扣。

与此同时,他贴身收藏在胸前暗袋里的那枚冷锻甲残片,此刻隔着数层衣物,竟散发出惊人的灼热!

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紧贴着皮肤!

这是父亲在枢轮殿当值二十年,唯一偷偷带回家的、至死未曾言明的秘密!

此刻,那残甲表面微凸的、象征着某种尊贵身份的鎏金螭纹,竟如同活物般,缓缓地、诡异地渗出暗红色的、粘稠如血丝的液体!

这骇人的景象,与当年父亲咽下最后一口气时,掌心骤然浮现的、如同被烙印般的灼痕,一模一样!

冰冷的恐惧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

重霁仿佛没有听到沈檀的低吼,他的动作更快、更精准!

玄铁腰刀瞬间出鞘半尺,刀尖如毒蛇吐信,带着冰冷的杀意,精准地挑开地上戍卫僵硬裤脚的边缘!

“簌簌…”混杂着紫红色矿渣颗粒和暗蓝色诡异结晶的粉末,如同肮脏的沙漏流沙,从戍卫皂靴的缝隙里洒落,在湿漉漉的青砖上迅速积成一小堆刺眼的污迹!

“嗤——!”

第二道更加狂暴、更加粗大的滚烫水箭,裹挟着硫磺蒸汽的死亡气息,擦着重霁头顶的黑色幞头激射而过,带起的劲风几乎掀飞他的帽子!

水箭狠狠撞在巨大的铜漏腹部,发出“咚”的一声沉闷巨响,铜漏表面瞬间腾起大片白烟!

沈檀几乎是本能地探出手,一把抓住了重霁正准备收回的左腕骨!

入手的感觉极其怪异——这皇城司指挥使的皮肤,竟比枢轮冰冷的铜轴还要阴寒彻骨!

仿佛触摸的不是活人,而是一块深埋地底的寒铁!

然而,就在这冰冷的腕间,却缠绕着一条颜色褪尽、陈旧不堪、几乎与皮肤融为一体的五色丝缕——那是每年端午宫宴上御赐的“百索子”,本应在去年夏至焚化以避邪祟的旧物!

此刻,这条本该废弃、化为灰烬的丝缕,竟随着枢轮狂暴震颤的频率,散发出极其微弱、却不容忽视的蒙蒙白光!

仿佛一条沉睡的毒蛇被唤醒!

“架阁库的戍卫,脚底沾着阴墟毒矿渣,怀里怕还揣着火硝。”

沈檀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在机械的咆哮与蒸汽的嘶鸣中几不可闻。

他的指尖在抓住重霁手腕的瞬间,不经意地擦过对方腕间一道深色的、如同蜈蚣般的陈旧疤痕——那疤痕的宽度,竟与枢轮那粗壮青铜辐条的厚度,惊人地一致!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去年孟冬,军器监绝密案卷在守卫森严的架阁库离奇失窃,他在被暴力破坏、扭曲变形的精钢铁锁上,见过一道由某种极薄、极锋利的奇门利刃留下的、与此疤痕宽度完全吻合的割痕!

冰冷的事实如同毒蛇,缠绕上心头。

就在沈檀指尖擦过疤痕的刹那,重霁玄色的紧窄袖口极其隐秘地、如同变戏法般向内一翻!

半截被小心折叠、边缘焦黑卷曲的朱砂文书残页,如同惊鸿一瞥,露了出来!

其上,“元丰七年军器录”几个残缺却依旧刺眼的字迹,如同凝固的、发黑的血痂,带着巨大的冲击力,狠狠刺入沈檀的眼帘!

那是他父亲在枢轮殿担任主事最后一年、也是离奇死亡前一年的绝密档案!

是那场失窃案中丢失的核心卷宗之一!

“枢轮重地!

闲杂人等,速速退避!!!”

殿外猝然响起一片密集的铁甲铮鸣与沉重如鼓点的脚步声!

军器监少监尖利而充满惊惶的呵斥,混杂着刺耳欲聋、如同丧钟般的铜锣声,蛮横地、粗暴地刺破了殿内机械的疯狂咆哮与死亡交织的寂静!

纷乱的脚步声迅速逼近厚重的殿门!

沈檀的心脏如同被重锤击中!

在最后的电光火石间,他飞快地、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枢轮巨大无比的青铜底座与地面青砖的接缝处——那里,本该被枢轮运转时溢出的水流冲刷得干干净净,此刻却反常地积着一层细密、干燥的、如同初雪般的白色香灰!

一股冰冷而独特的、带着某种疏离孤高感的熟悉香气,若有若无地钻入他敏锐的鼻腔。

这香气…这香气!

当年那个风雪交加的冬夜,父亲在枢轮殿当值夜半,呕血不止、最终咽气的那晚…殿角那尊紫铜鎏金狻猊兽首沉香炉里,袅袅飘散出的,正是这种独特的、名为“雪中春信”的冷冽奇香!

而彼时,本该在此值守的军器监少监陈襄,却在灯火辉煌、歌舞升平的樊楼顶层雅阁之上,与辽国使臣谈笑风生,斗茶品茗,首至东方既白方醉醺醺而归!

那晚枢轮殿内,只有垂死的父亲和这诡异的冷香!

“明日卯时,城南验尸房。”

重霁冰冷的气息如同毒蛇的信子,毫无预兆地贴着沈檀的耳廓拂过。

同时,他手中的玄铁刀鞘在身旁仍在震颤的铜漏冰冷外壁上,不轻不重、却带着明确节奏地叩击了一下——“笃笃!”

——一个清晰的信号。

话音未落,重霁己骤然转身,动作快如鬼魅!

带起的劲风如同小型旋风,“啪”地一声掀开了沈檀脚边那只半开的黄杨木工具匣的盖子。

匣内特制的暗格之中,那枚滚烫如烙铁般的冷锻甲残片,骤然发出一阵尖锐密集、如同万千毒蜂同时振翅般的“嗡嗡”震颤!

这诡异的蜂鸣瞬间压过了殿外传来的第二声更加急促、更加刺耳的催命铜锣!

沈檀的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如同触碰烧红的烙铁,飞快地探入暗格,触碰那残甲的内侧——一道崭新的、边缘参差不齐、如同被某种狂暴野兽的利齿硬生生噬咬留下的深刻凹痕,赫然在目!

触手的感觉冰冷而狰狞!

那冰冷的触感,与父亲临终前反复念叨、如同诅咒般萦绕不去的谶语,在他脑海中轰然重合、炸响:“鬼齿啮龙鳞,枢轮倒悬时…哐当——!!!”

沉重的枢轮殿大门被数名甲士粗暴地合力推开!

刺眼的天光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涌入这充斥着死亡、机械咆哮与诡异蒸汽的殿堂!

光线将枢轮那庞大、狂暴旋转的狰狞巨影,长长地、扭曲地投射在布满暗紫色血污与诡异白色香灰的地面上,如同远古巨兽苏醒后伸出的、择人而噬的森然爪牙,冰冷地宣告着:一场席卷帝国心脏的风暴,己然降临。

无人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