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人在宫廷,装废的我被迫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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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御花园,恰似一幅被神仙打翻了颜料罐的泼墨画。

阳光慷慨地洒落,将亭台楼阁的琉璃瓦灼得闪闪发亮,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几株年份悠久的垂丝海棠开得不管不顾,粉霞似的花瓣沉甸甸压弯了枝条,风一过,便扑簌簌地落下一场细密花雨,轻轻覆盖在鹅卵石铺就的蜿蜒小径上,也染香了空气里慵懒浮动的微尘。

花雨深处,紧挨着澄澈如镜的太液池边,一块特意选定的、被阳光烘得暖洋洋的泥地上,上演着一幕与这皇家园林的精致典雅格格不入的戏码。

“六弟!

快看!

快看!”

三皇子杨堤旭的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清脆和毫无保留的兴奋,穿透了馥郁的花香。

他顶着一张被泥点“精心”点缀过的脸,几缕汗湿的头发滑稽地贴在圆鼓鼓的额角,举着一团形状极其抽象的泥巴,献宝似的递到杨恩面前,眼睛亮得惊人,“大马!

像不像?

给…给六弟骑!”

杨恩盘腿坐在他对面,一身半新不旧的月白色常服,袖口和袍角早己沾满了斑驳的泥痕。

他脸上挂着一种近乎完美的、温和到近乎呆滞的笑容,目光专注地落在那团难以名状的泥巴上,仿佛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泥团上勉强能辨识出的一个凸起——“马头”?

指尖传来的湿凉滑腻让他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但笑容纹丝不动。

“像!

太像了!

三哥手真巧!”

杨恩的声音里灌满了由衷的赞叹,听起来真诚得毫无破绽,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傻气,“这马头…真精神!

比御马监那些真的还…还威武!”

他甚至还配合地发出几声傻乎乎的低笑,肩膀跟着微微耸动。

不远处,伺候三皇子的两个小太监缩在一丛开得正盛的芍药后面,头几乎要埋进衣领里,肩膀不住地小幅度抖动,憋笑憋得面红耳赤。

其中一个实在忍不住,悄悄抬眼觑了一下自家主子和那位同样满身泥污的六殿下,又飞快地低下头,嘴角抽搐得更厉害了。

另一个则忧心忡忡地瞄着三皇子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云锦袍子,如今前襟和袖口己是泥泞一片,惨不忍睹。

“嘿嘿!”

得到“高度”肯定的杨堤旭,得意地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也顾不上擦顺着脸颊滑下来的泥水,立刻又埋头苦干起来,小手在泥地里扒拉得更起劲了,嘴里还念念有词,“再捏…再捏个小人…陪大马玩…”杨恩保持着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目光却像春日午后掠过太液池水面的微风,看似轻柔,实则极快地扫过整个花园。

他看到了远处假山亭子里,九皇子杨沁春一身***的桃红锦袍,正斜倚着栏杆,一手执着白玉酒壶,另一只手则不安分地揽着一个新得的美人纤腰,两人耳鬓厮磨,旁若无人。

那美人咯咯的娇笑声断断续续飘过来,混合着九皇子抑扬顿挫、显然是在卖弄才情的诗句吟诵。

杨恩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撇了半分,快得如同错觉。

视线再转,掠过几丛开得如火如荼的西府海棠,便看到八皇子杨珏正由几个小太监簇拥着,在花荫下慢悠悠地踱步。

他穿着一身极挑人的鹅黄色宫装,衣料轻薄,随着步伐飘飘荡荡,手里捏着条素白丝帕,时不时翘起兰花指,姿态袅娜地掩在鼻端,仿佛空气中飘的不是花香,而是什么污浊之气。

他细长的眼睛微微眯着,目光有意无意地,总在杨恩和三皇子这片泥潭附近打转,带着一种审视和估量的意味,像在评估什么待价而沽的货物。

当他的视线与杨恩那懵懂茫然的眼神在空中短暂交汇时,八皇子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随即又嫌弃地用丝帕在面前挥了挥,扭过头去。

杨恩适时地收回目光,重新聚焦在眼前玩泥巴玩得不亦乐乎的三哥身上,脸上那副“纯真无害”的笑容仿佛焊上去一般牢固。

他甚至还笨拙地学着杨堤旭的样子,从泥地里抠出一小块湿泥,捏在手里,试图也弄出个什么形状来,手指却显得格外僵硬笨拙,半天也弄不出个名堂,只把泥巴在掌心揉来揉去,倒把自己弄得更加狼狈。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急促却极力放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杨恩身后几步远的花树阴影里,便不再上前。

杨恩仿佛毫无察觉,依旧专注地对付着手里的泥巴。

“殿下,”一个刻意压得极低、只有近在咫尺才能勉强听清的声音,如同蚊蚋般钻进杨恩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雀鸟’有信儿了。

东城‘丰裕米行’,地窖第三层,暗格里。

亥时初刻,有批‘干货’要入库。”

杨恩揉捏泥巴的手指微微一顿,指尖那点冰凉粘腻的触感似乎更清晰了些。

他脸上憨厚的笑容纹丝未变,甚至连眼神都未曾离开过掌心那团被他揉得不成样子的泥巴,只是极其轻微地,幅度小到几乎无法被旁人捕捉地,点了一下头。

仿佛只是泥巴太滑,他需要稳住重心。

身后的阴影里,那细微的脚步声如来时一般,又悄无声息地退去了,迅速融入了繁花碧树的背景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六弟!

小人!”

杨堤旭再次献宝,这次他手中的泥人捏得比刚才那匹马稍微具象了一点,至少能看出西肢和脑袋,虽然比例扭曲得令人发噱。

他献宝似的把泥人凑到杨恩鼻子底下,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快乐。

“好!

真好!”

杨恩立刻扬起大大的笑容,声音里满是真诚的夸奖,仿佛刚才那传递着阴谋与血腥的信息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

他伸出沾满泥污的手,作势要去接那个小小的泥人,“给…给大马当…当马夫!

嘿嘿…”暖融融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花叶间隙,筛下细碎的光斑,跳跃在杨恩那张沾着泥点、笑容灿烂却略显空洞的脸上。

他陪着三哥,在这片小小的泥地里,演着一场心照不宣的童真戏码,仿佛这富丽堂皇、暗流汹涌的皇宫里,真有一方净土。

***夜色,如同浓稠得化不开的墨汁,沉沉地覆盖着京城。

白日里喧嚣的市井早己沉寂,只剩下打更人单调梆子声在空旷的街巷间回荡,更添几分死寂。

东城“丰裕米行”巨大的金字招牌,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米行后院,与前面门面隔着一道高墙,此刻更是静得可怕。

唯有靠墙根处一扇伪装得极其巧妙、几乎与墙体融为一体的厚重铁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微弱的、带着浓重潮气和陈米霉味的气息从门缝里丝丝缕缕地渗出来。

门内,一条狭窄陡峭的石阶向下延伸,没入令人心悸的黑暗深处。

石阶尽头,空间骤然开阔,正是米行庞大地下仓储的第三层。

几盏昏黄的油灯被放置在角落的石柱上,灯焰被不知何处钻进来的冷风吹得摇曳不定,将堆积如山的麻袋米粮投下巨大而扭曲的阴影,影影幢幢,如同鬼魅起舞。

空气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浑浊气味——陈米***的微酸、泥土的腥涩、铁器的冰冷,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大量金属锈蚀混合着某种油脂的怪异味道。

这味道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让人呼吸都不由得滞涩起来。

十几条精悍的黑影如同从地底石缝中渗出的水流,无声地在这片巨大的阴影迷宫中移动。

他们身着紧窄的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双在昏暗中闪烁着鹰隼般锐利光芒的眼睛。

动作迅捷、协调,彼此间没有任何言语交流,仅凭手势和眼神,便默契地将这第三层地窖的每一个角落都纳入掌控。

为首一人身材格外高大挺拔,即使蒙着脸,那股久经沙场沉淀下来的、带着血腥气的剽悍也掩藏不住。

他正是杨恩麾下最锋利的那把刀,代号“影枭”。

此刻,他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一寸寸扫过冰冷潮湿的墙壁。

“头儿,在这儿。”

一个黑影停在靠西侧墙根一摞堆得异常整齐、几乎顶到天花板的麻袋前,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

他伸出手指,在几块看似与其他地方毫无二致的墙砖上快速而精准地叩击了几下。

笃、笃笃、笃笃笃…轻重缓急,带着独特的韵律。

“喀啦啦…”一阵极其轻微、仿佛生锈齿轮艰难转动的机括声响起。

那黑影面前的墙壁,竟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一块,露出一个仅有两尺见方、黑黢黢的洞口——一个设计精巧的暗格。

影枭立刻上前,动作快如鬼魅。

他探手入洞,指尖触碰到冰冷坚硬的物体。

他手腕一翻,一沓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账册便被稳稳地抓了出来,厚实沉重。

紧接着,他又从暗格深处摸出一个沉甸甸的乌木匣子,匣子没有锁孔,表面光滑,显然另有开启的机关。

“东西到手。”

影枭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波澜,但捏着账册和乌木匣的手指关节却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将东西迅速贴身藏好,打了个手势,“撤。

按丙字预案,清理痕迹,目标‘引蛇’。”

命令简洁,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决断。

黑影们如同来时一般,开始无声地向入口处退去,动作轻灵迅捷,没有留下任何多余的痕迹。

然而,就在最后两人即将踏上石阶的刹那——“什么人?!”

一声粗暴的厉喝如同平地惊雷,猛地撕裂了地窖死水般的寂静!

伴随着杂沓沉重的脚步声,铁门方向骤然亮起一片刺眼的火光!

至少二三十名手持利刃、身着统一劲装的大汉,凶神恶煞般堵在了狭窄的入口处,为首一人满脸横肉,眼神凶戾,手中钢刀在火把映照下闪烁着嗜血的寒光。

显然是米行暗藏的护卫力量,被惊动了!

地窖内的空气瞬间凝固,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昏黄摇曳的灯火下,双方人马在狭窄的空间里骤然对峙,杀气如冰冷的潮水般弥漫开来。

影枭一方人少,且身处不利地形,被堵在了下方。

对方人多势众,堵住了唯一的出口,脸上带着发现猎物的狰狞和兴奋。

“格杀勿论!”

那满脸横肉的护卫头领眼中凶光爆射,钢刀向前狠狠一指,嘶声咆哮。

“杀——!”

堵在门口的大汉们爆发出嗜血的吼叫,挥舞着兵刃,如同决堤的洪水般,顺着陡峭的石阶猛扑下来!

刀光霍霍,映照着他们扭曲兴奋的脸庞,狭窄的石阶通道瞬间被狂暴的杀气填满!

“结阵!

守!”

影枭的声音冰冷如铁,在喧嚣的喊杀声中清晰地炸响,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人心的力量。

十几名黑影面对数倍于己、自上而下猛扑而来的敌人,没有丝毫慌乱。

他们瞬间收缩,背靠背形成一个紧密的圆阵,如同磐石般钉在地窖中央的空地上。

手中兵刃并非制式刀剑,而是清一色的、比寻常匕首略长、带着诡异弧度和血槽的短刃。

刃身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泽,显然是淬了剧毒。

“噗嗤!”

“呃啊!”

第一波冲下石阶的护卫刚踏入地窖平地,迎接他们的便是数道快如闪电的幽蓝弧光!

短刃精准地抹过咽喉、刺入心窝,动作简洁狠辣到了极致,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鲜血如同廉价的红漆,猛地泼洒在冰冷的石板地和堆积的麻袋上,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压过了霉味和铁锈味。

惨叫声短促凄厉,戛然而止。

后续冲下的护卫被同伴瞬间毙命的惨状和喷溅的鲜血震慑了一下,攻势微滞。

但影枭这边的人没有丝毫停顿,圆阵如同一个精密运转的杀戮机器,随着影枭一个细微的手势变动,阵型陡然变化!

原本固守的圆阵猛地向前突刺,如同毒蛇出洞,又如同绞肉机的刀片开始旋转!

“噗噗噗!”

幽蓝的毒刃再次带起死亡的弧线。

他们根本不与对方硬拼力量,身形如同鬼魅般在敌人兵刃的缝隙间游走,每一次闪避都恰到好处,每一次出刃都精准地指向要害——咽喉、眼睛、心口、下阴!

动作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道道残影。

惨叫声此起彼伏,冲下来的护卫如同割麦子般倒下,狭窄的地窖入口处瞬间堆叠起尸体,鲜血汩汩流淌,汇聚成令人作呕的小溪。

然而,对方毕竟人多。

护卫头领见势不妙,双眼赤红,厉吼道:“放箭!

给我射死他们!”

堵在石阶上方、无法冲下的护卫中,立刻有几人取下背着的短弩,对着下方地窖中缠斗的人群便是一阵乱射!

弩矢带着尖锐的破空声,不分敌我地攒射而下!

“散!”

影枭厉喝一声。

圆阵瞬间解体!

黑影们如同炸开的黑色水珠,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向西面散开,各自寻找掩体。

动作之快,竟让大部分弩矢都落空,笃笃笃地钉在米袋或石壁上。

少数几支射中的,也被他们身上特制的、内嵌软甲的黑衣卸去了大部分力道,只造成些许皮外伤。

趁着这短暂的混乱,影枭眼中寒光一闪,猛地从腰间摸出一个龙眼大小、通体漆黑的圆球,狠狠砸向石阶上方的人群!

“轰隆——!”

一声沉闷却极具震撼力的巨响在地窖狭小的空间内猛然炸开!

并非寻常火药爆炸的火焰与冲击波,那黑球爆开的瞬间,释放出的是一股浓得化不开、如同墨汁般的漆黑烟雾!

这烟雾带着强烈的辛辣刺鼻气味,瞬间弥漫开来,不仅完全遮蔽了视线,更***得人双眼剧痛、涕泪横流,呼吸都变得如同吞下烧红的炭块般灼痛难忍!

“咳咳咳!

我的眼睛!”

“有毒烟!

闭气!

闭气啊!”

石阶上方顿时一片大乱,惨叫声、咳嗽声、兵刃脱手落地的叮当声、混乱的踩踏声混作一团。

原本堵得严严实实的入口,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毒烟和混乱,出现了一丝空隙。

“走!”

影枭低吼一声,当先如同离弦之箭,朝着石阶上方那混乱的烟雾缺口疾冲而去!

其他黑影紧随其后,动作迅捷如风,毫不犹豫地撞入那片伸手不见五指、令人窒息的黑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