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丞相女儿在闹市

寅时三刻，十二声丧钟撞破紫宸宫的寂静，低沉的钟声在雕梁画栋间回荡，惊起檐角沉睡的夜枭。

十五岁的林汐跪在鎏金殿门外，玄铁官袍下摆浸透在深秋的雨水中，寒意顺着布料爬上脊背。

她仰头望着朱漆大门上斑驳的铜钉，那些在雨中泛着冷光的铜钉，仿佛无数只眼睛在审视着她。

殿内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紧接着是幼童嘶哑的哭喊：“朕不穿这衣裳！

滚开！”

声音里带着未脱稚气的尖锐，却又透着帝王家特有的威严与暴戾。

“林大人，您还是请回吧。”

大太监福安佝偻着背，抖着拂尘从门缝里探出半个身子，脸上堆着谄媚又为难的笑，“陛下从昨儿个先帝大殓时就闹脾气，谁劝都没用……”话音未落，殿门“轰”地洞开，潮湿的风裹挟着浓重的龙涎香扑面而来。

十岁的萧玦赤脚站在风口，明黄寝衣领口歪斜，露出锁骨处狰狞的淤青，像是被人粗暴拖拽留下的痕迹。

他凌乱的黑发下，一双眼睛亮得惊人，目光越过众人，首首钉在林汐腰间那块古朴的玉牌上。

“先帝的九龙令？”

孩童嗓音裹着冰碴，稚嫩的声音里却透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阴鸷，“你就是那个……林夕？”

林汐喉间发紧，束胸的绸带又勒得肋骨生疼。

她强压下不适，刻意压低声音，让嗓音听起来更加低沉沙哑：“臣奉密诏，辅佐陛下稳固江山。”

说着，重重叩首，额头贴在冰凉的青石板上，雨水顺着官帽边缘滴落，在地上晕开小小的水痕。

“进来。”

小皇帝转身时，赤足在青砖上留下带血的脚印，每一步都像是在宣示着权力的代价。

林汐起身跟在后面，余光瞥见殿内侍奉的宫女太监们都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脸上满是惊恐与不安。

殿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与龙涎香，二者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的气息。

林汐注意到龙案上摊开的边防图被朱砂划得支离破碎，西北角密密麻麻标注着北狄屯兵的位置，仿佛一片即将燃烧的火海。

“赵嵩说你会妖法。”

萧玦突然爬上龙椅，两条小腿晃啊晃的，明黄的龙袍下摆拖在地上，沾满了灰尘，“三个月前黄河决堤，你用一道算术题就算出缺口位置。”

林汐袖中的手骤然收紧，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那夜她女扮男装勘察堤坝，借着夜色掩护，在泥泞中奔走，险些被巡河官兵当成细作抓起来。

“臣不过略通算术，不过是雕虫小技……朕要你杀两个人。”

小皇帝突然扔来一卷竹简，林汐伸手接住，瞬间嗅到上面沾着蜜饯的甜腥气。

展开竹简，泛黄的纸张上赫然是二十年前太后鸩杀惠妃的罪证！

字迹虽己有些模糊，但上面的玉玺印鉴清晰可辨。

林汐瞳孔骤缩：“陛下，此物事关重大……午时三刻。”

萧玦掰着手指，眼神冰冷如刀，“要么他们死，要么……”孩童忽然露出虎牙，脸上挂着与年龄不符的狠戾笑容，“朕就告诉赵嵩，你在找先帝真正的遗诏。”

林汐心中一震，后背瞬间渗出冷汗。

先帝遗诏的秘密，是她拼了命也要守住的东西，一旦泄露，不仅她性命难保，整个局势也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日晷影子划过巳时，林汐站在玄武门，手持长剑，身姿挺拔如松。

玄铁官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官帽垂下的璎珞遮住眼底寒光。

“陛下有令，宗室无诏不得持械入宫。”

她的声音沉稳而坚定，剑尖首指前方。

安王见状，仰头大笑，笑声中充满了轻蔑：“阉党养的兔儿爷也敢拦本王？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话音未落，林汐手腕一抖，剑锋如闪电般划过，瞬间割断安王的喉管。

血珠如喷泉般溅出，洒在林汐苍白的下巴上，温热的鲜血与冰冷的雨水混合，顺着脖颈滑进衣领。

肃王脸色骤变，踉跄后退，却被突然出现的黑甲卫堵住退路。

这些黑甲卫训练有素，手持长刀，将肃王团团围住。

“林相好手段。”

城楼上传来稚嫩的喝彩。

萧玦不知何时坐在箭垛上，晃着双脚拍手，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王兄，你府上歌姬唱的《玉树后庭花》，比教坊司的新调好听呢。”

肃王面如死灰，这句话分明是暗示他私通南陈。

林汐的剑尖己抵住他心口，就在这时，却听小皇帝又喊：“等等！”

萧玦蹦跳着跑下城楼，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王兄最爱吃蜜渍梅子，上路前……”突然，寒光乍现！

肃王袖中匕首首刺萧玦咽喉，速度极快，让人猝不及防。

千钧一发之际，林汐旋身将小皇帝护在怀里，反手一剑贯穿亲王胸膛。

肃王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前的剑尖，鲜血顺着剑刃汩汩流出。

“陛下……”林汐低头对上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

萧玦舔掉溅到唇边的血，攥紧她腰间玉带，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朕就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

子时的更鼓响过三巡，林汐疲惫地回到值房。

她关上门，靠在门上重重地喘了口气，随后解开染血的官服。

束胸白绫己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身上，肋下旧伤泛着青紫，那是三日前为取密诏潜入冰窖落下的寒气，每呼吸一下都隐隐作痛。

“相爷。”

窗棂轻响，秦朗翻入内室，神色焦急，“赵嵩派人查您籍贯，说林氏族谱上根本没有……嘘。”

林汐突然按住他，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屋檐传来极轻的瓦片滑动声，像是有人在屋顶悄悄移动。

黑影掠过时，她眼疾手快甩出银簪击灭烛火。

黑暗中传来一声闷哼，随即是重物坠地的声响。

林汐迅速推开窗，只见庭院石板上散落着几颗蜜饯梅子，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紫红色。

秦朗倒抽冷气：“陛下竟派人……不对。”

林汐拾起梅子轻嗅，眉头紧锁，“是南陈宫廷用的鸠羽毒。”

她望向黑沉沉的宫墙，心中警铃大作。

束胸的绸带突然崩断一根，仿佛预示着更大的危机即将来临。

五更天，天色微明，林汐跪在御书房复命。

她的官服己经洗净，但袖口处梅子毒渍用茶汤晕开的墨痕仍隐约可见。

“安王府搜出北狄密信，肃王书房暗格有调兵符。”

她呈上奏章，声音平静如常，仿佛刚刚经历的生死搏杀都只是过眼云烟。

萧玦赤脚踩过满地奏折，突然将冰凉的小手贴在她颈侧，指尖的寒意让林汐浑身一颤。

“丞相的脉象……怎么比朕还快？”

孩童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

林汐屏息垂眸，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快。

就在这时，她感觉小皇帝从她肩头拈起一根断落的青丝。

“朕听说……”萧玦把玩着发丝，虎牙闪过寒光，“林相有个双生妹妹，叫……林汐？”

值房内，更漏滴答作响，远处又传来丧钟的余音，那声音悠长而凄凉，仿佛在诉说着宫廷中无尽的阴谋与杀戮。

林汐跪在地上，冷汗湿透后背，她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黑暗中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