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个自称"善堂"来人的男人，眼睛里闪烁着她熟悉的光芒——那是饥饿与贪婪混合的眼神，就像那些冲进林家大宅的村民一样。
"三条地瓜干就想换我儿性命？
"她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却像刀子般锋利，"滚出去！
"男人脸上的假笑僵住了，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林夫人，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现在是什么世道？
你以为还是从前林家呼风唤雨的时候？
"他向前逼近一步，"大老爷开恩才给你这个机会，明天再来，可就是一条地瓜干都不给了。
"门被重重摔上，震落一片墙灰。
莲儿浑身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愤怒。
她低头看着怀中熟睡的枣儿，孩子的小脸瘦得只剩巴掌大，却依稀能看出他父亲的轮廓。
"娘不会让你有事的。
"她轻吻孩子的额头，泪水砸在枣儿皱巴巴的襁褓上。
窗外，夕阳将村庄染成血色。
莲儿拖着虚弱的身子下床，从床底摸出一个布包。
层层揭开，露出一根乌木拐杖——老家主临终前托付给她的传家宝。
拐杖顶端本该镶嵌黑宝石的地方现在空空如也，但她知道宝石藏在哪。
她颤抖着解开衣襟，从贴身的荷包里倒出那枚黑宝石。
这是林家最后的希望，也是她复仇的唯一筹码。
宝石在暮色中泛着诡异的光泽。
莲儿按照丈夫生前教她的方法，用力按压宝石两侧。
随着一声轻响，宝石从中间裂开，露出一张卷得极小的纸条。
"果然..."莲儿呼吸急促，小心展开纸条。
上面是她丈夫熟悉的笔迹：”城隍庙后第三棵枣树下，向东七步，掘地三尺。
为夫与父亲己备万全，待汝与孩儿。
“纸条从她指间滑落。
原来林家父子早有准备！
他们预见到了灾情恶化，也预见到了村民的反噬。
莲儿的心脏狂跳，但随即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
她捂住嘴，掌心一片猩红。
"不能倒下...还不能..."她强撑着将纸条和宝石重新藏好，刚做完这些，门外又传来脚步声。
这次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
莲儿迅速将拐杖塞回床底，抱起枣儿缩进墙角。
"林夫人，我们知道你在里面！
"一个尖锐的女声刺穿门板，"把枣儿交出来吧，你养不活他的！
善堂的大老爷说了，只要你交出孩子，不但给你粮食，还给你安排活计！
"门板被拍得砰砰作响，灰尘簌簌落下。
莲儿咬破嘴唇才忍住尖叫的冲动。
她认得这个声音——是村东头的王寡妇，当初第一个冲进林家厨房抢米的女人。
"别装哑巴！
"另一个粗犷的男声吼道，"我们知道你藏着林家的粮食！
交出来！
不然我们就——""不然怎样？
"莲儿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像杀我公公和丈夫那样杀了我？
"门外瞬间安静了。
莲儿趁机抱起孩子，从后窗翻出。
她的身体虚弱得几乎撑不住，但母亲的本能驱使她向前奔跑。
身后传来破门而入的声音和愤怒的叫骂。
夜色掩护下，莲儿抱着枣儿跌跌撞撞地向村外跑去。
每跑一步，腹部剖腹产的伤口就撕裂般疼痛。
汗水浸透了她的衣衫，与血水混在一起。
"坚持住...就快到了..."她喃喃自语，不知是在对孩子说还是对自己说。
穿过干涸的河床，绕过枯死的枣林，城隍庙的轮廓终于出现在月光下。
这座曾经香火鼎盛的小庙如今破败不堪，神像的眼睛不知被谁挖去，只剩下两个黑洞，仿佛在无声地控诉。
莲儿数到第三棵枣树——它比周围的树更粗壮，树皮上刻着模糊的纹路。
她向东迈了七步，用随身带的小铲开始挖掘。
才挖了几下，铲子就碰到了硬物。
莲儿加快速度，很快挖出一个铁箱。
箱子上刻着林家的家徽，锁孔正是黑宝石的形状。
她的手抖得几乎拿不稳宝石。
当宝石嵌入锁孔的一刻，机关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箱子里没有粮食。
只有一叠地契、几封书信，和一把精致的手枪。
莲儿瘫坐在地，泪水模糊了视线。
她颤抖着拿起最上面那封信，信封上写着：”吾爱莲儿亲启“。
信纸己经泛黄，但字迹依然清晰：”莲儿，若你读到这封信，说明为夫与父亲己遭不测。
箱中之物可保你与孩儿性命。
地契是我们在C城置办的产业，持此可寻李掌柜安排。
手枪是德国造，内有六发子弹，望慎用。
此次旱灾非比寻常，父亲怀疑有人在水源下毒。
我们暗中调查，发现..."信的后半部分被血迹浸透，字迹无法辨认。
莲儿将信贴在胸口，无声恸哭。
枣儿在她怀中醒来，发出微弱的啼哭。
"嘘...娘在这儿..."她轻拍孩子，突然听到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和火把的光亮。
"她肯定在这儿！
分头找！
"是那个"善堂"男人的声音。
莲儿迅速将地契和信塞进怀里，握住了手枪。
金属的冰凉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
她从未碰过这种武器，但此刻，这是保护枣儿的唯一希望。
脚步声越来越近。
莲儿抱着孩子躲到神像后面，屏住呼吸。
"林夫人，别躲了，"一个陌生的男声在庙门外响起，"我们知道林家藏了粮食。
交出来，你和孩子都能活命。
"莲儿的手指扣在扳机上，汗水顺着额头滑落。
就在这时，枣儿突然哭出声来。
"在那儿！
"火把的光亮迅速逼近。
莲儿闭上眼睛，扣动了扳机。
枪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和惊恐的叫喊。
"她手上有枪！
""快跑！
"脚步声杂乱远去。
莲儿瘫软在地，发现自己的手被后坐力震得生疼。
她甚至不确定子弹打中了哪里。
月光透过破败的屋顶，照在铁箱底部——那里还有一张她刚才没注意到的小纸条：”观音土有毒，勿食。
枣树下埋有清水与干粮，可支十日。
速离此地。
——夫字“莲儿终于崩溃大哭。
原来丈夫早己预见了一切，甚至知道村民会逼迫她吃观音土。
她紧紧抱住枣儿，在月光下发誓要为林家讨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