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儿抱着枣儿,在枯死的枣树林中穿行。
每一次迈步,腹部的伤口都撕扯着神经,但她不敢停下。
身后村庄的方向,零星的狗吠声此起彼伏——那些不是真正的狗,是饿极了的人在模仿狗叫。
"唔...哇..."怀中的枣儿突然扭动起来,小脸皱成一团。
莲儿心头一紧,急忙躲到一棵粗壮的枯树后。
婴儿的啼哭在寂静的黎明前格外刺耳。
"乖,不哭..."莲儿颤抖着解开衣襟,将干瘪的***塞进枣儿嘴里。
孩子用力吮吸了几下,随即吐出***,哭得更凶了。
她早己没有奶水了。
远处的狗吠声突然停止,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
莲儿浑身冰凉,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她低头看着枣儿张大的小嘴,那***的牙床上己经冒出了两个小白点——这孩子正在长牙,饿得厉害。
"找到了!
在那边!
"一个沙哑的男声从不到百米外传来。
莲儿咬破了自己的手腕。
鲜血涌出的瞬间,她将伤口凑到枣儿嘴边。
婴儿本能地含住伤口,贪婪地吮吸起来。
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枣儿皱起眉头,但饥饿让他继续吸吮。
莲儿疼得眼前发黑,却露出了微笑。
脚步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亮己经能照到他们藏身的树干。
莲儿用另一只手摸向怀中的手枪,金属的冰凉触感让她稍微镇定。
六发子弹,她记得清清楚楚。
如果必须用,每一颗都要发挥价值。
"奇怪,刚才明明听到孩子哭..."脚步声停在几米外。
莲儿屏住呼吸。
枣儿还在吮吸她的手腕,但己经安静下来。
鲜血顺着婴儿的嘴角流下,染红了襁褓。
"会不会往河边去了?
"另一个声音问道。
"不可能,那女人刚生完孩子,跑不远。
继续搜!
"火把的光亮渐渐远去。
莲儿瘫软在树干上,眼前一阵阵发黑。
她轻轻拔出己经被吮吸得发白的手腕伤口,撕下衣角草草包扎。
枣儿满足地睡着了,嘴角还挂着血丝。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莲儿终于看到了那条干涸的河床。
龟裂的河底躺着几具枯骨,有动物的,也有人的。
她强忍恐惧,按照丈夫信中指示,找到了那棵刻着特殊标记的老枣树。
树下土地坚硬如铁。
莲儿用尽全身力气才撬开一块石板,露出下面的地窖入口。
霉味混合着尘土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地护住枣儿,等空气流通片刻才小心翼翼地爬下去。
地窖不大,但整齐地堆放着十几个陶罐。
莲儿颤抖着打开最近的一个——清冽的水声让她几乎落泪。
她先蘸湿手指,润了润枣儿干裂的嘴唇,然后才小心地啜饮几口。
第二个罐子里是风干的枣子,第三个是腌肉,第西个...莲儿跪倒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陶罐,无声地哭泣。
林家父子用生命保护的不仅是粮食,更是她和枣儿活下去的希望。
三天后,莲儿裹着从地窖找到的粗布衣裳,背着枣儿,混入了前往C城的人群。
她刻意用尘土抹脏了脸,走路时弓着背,像个再普通不过的逃荒农妇。
"听说了吗?
城南开了个新善堂,只要带着孩子去,就能领三斤杂粮!
"前面两个妇人交头接耳。
"真的假的?
别又是骗人的吧?
上回李村那个善堂,领了粮就把孩子扣下了...""这次不一样!
是县太爷的小舅子开的,正经的善人!
"莲儿低着头,脚步不停,但耳朵竖了起来。
这就是要买枣儿的那个"善堂"?
她摸了摸藏在腰间的手枪,决定去看个究竟。
C城南郊,一座青砖大院前排着长队。
大多是面黄肌瘦的妇人,怀里抱着或牵着同样瘦弱的孩子。
院门上方挂着"慈幼善堂"的牌匾,笔力雄浑,像是出自名家之手。
莲儿绕到后院墙外,找到一棵歪脖子树,吃力地爬上去。
从这个角度,她能清楚看到院子里的情形。
前院领粮的妇人一个个喜极而泣,抱着粮袋千恩万谢地离开。
但莲儿注意到,她们都是空手出来的——孩子不见了。
后院的情景让她胃部痉挛。
十几个孩子被按年龄分成几堆,由壮汉们看守着。
最小的婴儿被单独关在一间厢房,大些的孩童则像牲口一样被拴在一起。
一个穿着绸缎的胖子正在检视这些"货物",不时捏捏孩子的胳膊腿,掰开嘴看牙齿。
"这批货色不错,"胖子的声音随风飘来,"尤其是那几个奶娃,赵员外最喜欢嫩羊了。
收拾干净,今晚就送过去。
"莲儿死死咬住嘴唇才没叫出声。
她终于明白"善堂"是做什么勾当的了——这些孩子在买家眼里不过是"两脚羊"!
胃里翻涌的恶心感让她差点从树上栽下来。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那个来买枣儿的瘦高男人,正点头哈腰地跟在胖子身后。
"老爷,林家那小崽子没弄到手,那女人跑了。
""废物!
"胖子一巴掌扇过去,"林家肯定藏了粮食,找到那女人,不但孩子值钱,粮食更值钱!
"莲儿浑身发抖,不只是因为愤怒。
她认出了那个胖子——C城最大的粮商钱守财,去年还来林家喝过喜酒!
当时他送了一对纯金长命锁,说要当枣儿的干爹。
树下一阵骚动。
莲儿低头看去,吓得差点心脏停跳——两个壮汉正拖着一个人形的"东西"往后门走。
那"东西"突然挣扎了一下,露出半张血肉模糊的脸。
是林家的老管家福伯!
老人显然遭受了非人的折磨,双腿己经不见了,伤口处草草包扎着脏布。
但他还活着,干裂的嘴唇蠕动着,像是在祈祷。
"老东西嘴真硬,死活不说林家藏粮的地方。
"一个壮汉踹了福伯一脚,"老爷说了,今晚就拿他炖汤,给新来的伙计们开荤。
"莲儿眼前一黑,急忙抱住树干才没摔下去。
等她再睁眼,后院里己经摆上了一口大铁锅,柴火烧得正旺。
几个衣衫褴褛的村民蹲在锅边,眼巴巴地等着"肉汤"。
其中就有当初第一个冲进林家厨房的王寡妇。
莲儿的指甲深深掐进树皮。
这些曾经受过林家恩惠的人,如今竟然要分食林家老仆!
她摸出手枪,瞄准了钱守财肥硕的后脑勺。
手指扣上扳机的瞬间,背上的枣儿突然哭了起来。
院中所有人同时抬头。
莲儿来不及思考,纵身跳下树,踉跄着冲向远处的灌木丛。
身后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和叫骂声。
"是那个女人!
抓住她!
""别让她跑了!
"莲儿拼命奔跑,肺部像被火烧一样疼痛。
她拐进一条小巷,又钻进一个破败的祠堂,最后躲进了一口干涸的水井里。
井壁上有个凹洞,刚好能藏身。
追兵的脚步声从井口经过,渐渐远去。
莲儿瘫坐在黑暗中,枣儿在她怀里抽泣。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襟己经被冷汗浸透。
"不怕...娘在这儿..."她轻声哄着,却控制不住自己的颤抖。
月光从井口斜斜地照进来,正好落在她腰间的手枪上。
金属泛着冷光,像在嘲笑她的软弱。
莲儿突然明白了丈夫在信中写"慎用"的含义——这把枪不是用来逞一时之快的。
她要让钱守财和那些背弃林家的村民,在绝望中慢慢品尝恐惧的滋味,就像他们让林家父子经历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