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知南大学还未毕业，便英年早婚了。
英年早婚就算了，这婚姻还是爷爷一手包办的，一手包办的也就算了，两人刚领完证就分隔两地了，统共就没说上几句话。
赵知南现在想想，她都有点记不清宋牧时的样子了，唯记得和宋牧时的初见就是在民政局外面。
那天，永平城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细碎的雪籽打在白色羽绒服的布料上，噼啪作响。
她捂着冻得发僵的脸颊在民政局外面等待着爷爷定下的结婚对象，心情说不上来的愁肠百结。
这辈子她还没谈过恋爱，就要步入婚姻殿堂了？
始终觉得有些魔幻，这不像是二十一世纪应该发生的事，可爷爷病了，医生说治不好了，大抵也就是这一两个月的事了，而她便是爷爷唯一放心不下的。
她自小父母早逝，爷爷就他爸一个独子，没什么亲戚，爷爷若病故，她也就成了半个孤儿，远房亲戚是指望不上的，虽然她极力表示自己已经成年，可以照顾好自己，但爷爷还是不放心，整天愁眉不展，唉声叹气，她瞧着心里也不舒坦。
就这样，临了，爷爷拨通了老战友的电话。
那天她就站在病房外面，听见一个七十岁的老人拉下脸面旧事重提。
爷爷是退伍的老兵，年轻的时候上过战场，也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宋爷爷。
据爷爷所说他与宋家爷爷是战场上救过命的交情，赵家与宋家的姻缘也是那时定下的，宋爷爷为了感激爷爷的救命之恩，也为了巩固两人天南地北的情谊，所以约定将来若儿女愿意，便结秦晋之好。
只是造化弄人，她的父亲心有所属，所以没能和宋家大姐宋静时共结连理，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若不是这场变故，她与宋家只会维持逢年过节电话问候一句的关系。
因为爷爷的这一通电话，宋爷爷特地从北城飞了过来。
两个花甲之年的老人，几乎半辈子没见过了，刚一见面，两人相拥而泣，她在一旁看了也悄然湿了眼眶。
宋家的小辈里与她年纪相仿的只有宋爷爷的长孙宋洛，也就是宋家长姐宋静时的儿子，年长她一岁，但宋爷爷却不是替宋洛来与她议亲的，而是替他的小儿子宋牧时来的。
理由是，宋洛在外面行事纨绔，不堪与她相配。
她还是头一次见，亲爷爷诋毁亲孙子的，心里难免震惊不已。
原本爷爷旧事重提，面子上一直觉得老脸挂不住，毕竟当年各家儿女已经各自成婚安好，这婚事怎么着也算是作废了，现在换成宋爷爷厚着脸皮替他的儿子求娶她，可谓给足了爷爷面子。
起初，爷爷是有些犹豫的，毕竟宋牧时已然年逾三十，两人之间也差着辈份，怎么看都有些不合适。
至于最后爷爷为什么突然同意了，到现在她也不知道。
她是为了让爷爷安心，才答应来领这结婚证的。
冬天的风刮在脸上，有些冷，她将手伸出屋檐，掌心里落下一片雪花，不多会便消融了。
民政局门口的停车场开进来一辆黑色的辉腾，车上走下来一个英俊高大的男人，穿着黑色的长款羊毛大衣，面容冷峻端正，身姿挺拔，步伐从容地径直走到了她的跟前。
他出众的外貌以及不俗的姿态已然吸引了周围女生惊叹的目光，当然也包括她。
他伸出白皙修长的手，周正且温和，“你好，我是宋牧时。”
他个子高，赵知南微微仰了头朝他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赵知南。”
她浅握了一下那双略带凉意的手，又迅速松开，脸居然有些不争气的热起来。
“抱歉，天气原因，飞机晚点，让你久等了。”他礼貌地表达了他的歉意。
赵知南拘谨地摇头，两人这疏离的举动放在相拥而来的其他情侣面前，显得有些怪异，更何况是在民政局的大门口。
领证很快，并没有网络上那些繁琐的宣誓仪式之类的，办理结婚证的柜台姐姐面无表情近乎麻木的将钢印盖在了红本本上，这婚也就算结成了。
赵知南拿着那一小本的结婚证看了许久，整个人都有些发懵，她就这么和一个陌生人领证结婚了？
眼中的落寞、脸上的郁色藏都藏不住。
宋牧时走得快，临到大门口才发现落后的知南，他回头将小姑娘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他抬脚往回走。
民政局的大厅内充斥着嘈杂的人声以及时不时响起的广播声，宋牧时在她跟前站定，温声说了一句：“走吧。”
她方才回过神来，将结婚证塞进了包里，神情恹恹地说道：“我想去上个厕所。”
宋牧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她上完厕所出来，宋牧时正好抽完了一根烟，两人刚一靠近，一阵浓郁的烟草味袭来，她不觉皱了眉，食指下意识的摸了一下鼻子，脚步却很诚实地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
上了车，宋牧时却没急着走，而是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给了她。
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
她自然知道这个小巧的盒子里装着什么，但有些话她还是想提前先说好，她没打开盒子，而是小心翼翼瞥了宋牧时一眼。
像是有感应似的，宋牧时刚好迎上她的目光。
“有话要同我说？”
她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说道：“能不能先不要公开我们结婚的消息，我还有半年才毕业。”
上大学期间就结了婚，总归是有些离经叛道的。
她心里想着，能拖一刻是一刻，万一将来某一天两人实在过不到一起离了也说不定。
宋牧时搭在方向盘上大拇指轻微滑过了方向盘的内侧，然后勾唇笑了一下。
“好，听你的。”
她微微一怔，这么简单，她还以为要费一番口舌。
“还有别的要求吗？可以一并提出来。”宋牧时转头看他，双手从方向盘上滑落搭在他修长的双腿上。
能说出口的就这一个要求，其他的要求也不好摆在明面上讲，毕竟他们现在是合法夫妻，她有些懊恼的摇了摇头。
空气静默了几秒。
她似乎听到一声很轻的叹息，但有可能是她太紧张听错了，紧接着宋牧时很认真地说了一句话。
“知南，不要因为这一张合法的证而有负担，你还小，将来若遇见喜欢的人，可与我明说，我会同意离婚的。眼下——”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
“就当是为了让爷爷安心。”
他近乎平淡的语气令知南好一阵恍惚，她甚至看了一眼民政局门口的牌子。
刚领结婚证还没出民政局的大门就谈论上离婚了，他们也算是独一份了。
但她不得不承认，有了宋牧时的这句话，她轻松了许多。
“嗯。”她点头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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