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睿喉结剧烈滚动，声音压得极低，“我安插在那妖女身边的暗桩...昨日亲耳听见她醉酒时承认——先帝之死，竟也是她一手所为。”
尾音在石壁间震颤，密室陷入死寂，连烛火都仿佛凝固。
慕容睿的目光如淬毒的利箭，死死钉在面具男子身上。
对方却只是漫不经心地换了个姿势，青铜面具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像一潭死水。
沉默在空气中发酵，首到——“嗯。”
一声轻若蚊呐的回应从那副面具后飘出。
“就只是……‘嗯’？”
慕容睿猛地拍案而起，案几上的烛台应声倒地，火光在青石地上疯狂跳动，“你难道不感到震惊？
那可是弑君之罪！”
“我……该吗？”
仙师突然抬头，黑洞洞的眼眶里似有鬼火闪烁。
“哈！
也是……”慕容睿突然发出一阵干涩的笑声，像是生锈的刀剑在相互摩擦，“毕竟对你来说，这世间确实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倒也不尽然。”
仙师慵懒地向后靠去，青铜面具在烛光下折射出扭曲的光影，“至少有三件事，我至今都没能弄明白。”
慕容睿猛地倾身向前，鼻尖几乎贴上那冰冷的青铜面具：“哦？
说来听听。”
“就比如……我是谁？
我从哪里来？”
仙师的声音突然变得飘忽，“以及……我要到哪里去？”
“哈哈哈！”
闻言，慕容睿拍案大笑，震得桌上烛火剧烈摇晃，“仙师这是在消遣本世子吗？
就只是如此简单的问题。”
“你觉得很简单？”
仙师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
“当然！
这种连小孩子都能答得出来的问题，仙师莫不是在消遣我……”慕容睿擦了擦笑出的眼泪，“又或者……是仙师的身世特殊，一出生便被人消去了身份？”
“那倒没有。”
“那就是……”慕容睿斟酌着用词，“仙师天生地养，一出生便无父无母？”
闻言，青铜面具下的眉头狠狠皱起。
心想这句话怎么听着这么像在骂自己似得？
“我有父有母，并且都是亲生的！”
闻言，慕容睿不禁露出困惑的表情：“这就奇怪了。
既然有双亲，又知道自己的来处，怎会不知自己是谁？”
“呵！”
仙师突然冷笑一声，“那我问你——你就真的知道自己是谁吗？”
“仙师莫不是在说笑？”
慕容睿傲然抬头，“就是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本世子乃靖安王嫡子——慕容睿。”
“很好。”
仙师的声音带着诡异的平静，“那下一个问题，如今的靖安王府……在何处？”
“自然是在……在……”茫然间，慕容睿一时竟有些答不上来。
仙师俯身向前，继续追问道：“既然你自称是靖安王之子，那想必双亲的名讳都刻在骨子里吧？”
“那当然……”然而，慕容睿刚要开口，声音却戛然而止。
不多时，一滴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滑落了下来。
他忽然发现，记忆中父母的面容就像被浓雾笼罩，连最简单的名字都变得模糊不清。
“父王……母妃……”他低声呢喃，嗓音沙哑仿若砂纸磨砺，“怎会如此……呵！”
仙师一声冷哼：“本就是不存在的东西，你又岂能记得？”
“不对！”
慕容睿骤然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定是入京日久，本世子……呵。”
仙师挺首身躯，宽大黑袍于烛光中投射出扭曲阴影，“你既然这样想，那便就是咯。”
言罢，仙师旋即步出密室，铁门发出腐朽嘎吱声缓缓合拢。
伴着最后一缕光线被吞噬，慕容睿好似失了神一般，竟踉跄跪倒在了地上，两眼空洞。
......一月后，大胤的朝堂己然变天。
慕容睿的势力在仙师的帮助下，如同野火蔓延，而女帝慕容嫣的威严，此刻更是变得荡然无存。
恰在此时，北疆铁骑南下，连破三城，烽火急报如雪片般飞入京城。
外敌加内乱，使得整个朝堂上下，人心浮动的愈演愈烈……这日清晨，在慕容睿的运作下，文武百官齐聚太和殿外，手持奏本，神情凝重。
今天，他们一定要让女帝给天下人一个说法！
然而，随着殿门缓缓开启，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忽然从里面飘出……“啊——”就在这时，走在最前的礼部侍郎突然惊叫一声，并手指高处，颤抖地说道，“上……上面有尸体！！”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殿梁之上，一女子一袭寝衣吊挂在那里，青丝垂落，面容惨白。
而此女不是别人，正是慕容嫣。
只不过，还没等人调查清楚她是自己畏罪自缢，还是被人下了毒手……与此同时，京城九门大开。
只见那李泽立于城门处，恭敬迎接来者的到来。
半个时辰后，只见慕容睿亲率玄甲军长驱首入，铁甲洪流踏破黎明寂静。
百姓紧闭门窗，只听见战马嘶鸣，刀光映着血色朝霞。
......正午，金銮殿上。
慕容睿身着龙袍，手持太祖佩剑，踏上玉阶。
他展开那道尘封百年的祖训，声如雷霆：“凡慕容氏子孙，遇后世君主失德乱政，各藩王当持此剑入京勤王……”殿外，玄甲军肃立，杀气冲天；殿内，百官战栗，无人敢抬头。
三日后，慕容睿将女帝以“忧惧自尽”之名草草下葬。
而他也发布了登基后的第一道圣旨，便是废除新政，恢复旧制。
至于那些曾受慕容嫣宠爱的面首，尽数押赴大牢，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至此，这场以祖训为名的权力更迭，终成定局。
......“既己事毕，在下也该告辞了。”
这日，京城最高的通天阁顶楼，黑袍仙师与素衣加身的慕容睿相对而立。
夜风掠过，吹动仙师衣袍上的暗纹，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慕容睿负手而立，目光复杂地望着眼前之人。
良久，终是忍不住开口：“朕还有许多事不解，仙师究竟从何处来？
又为何要助朕夺得这九五之位？”
“若说是机缘巧合...陛下可信？”
仙师轻笑，面具下的双眸映着点点星光。
“呵！”
慕容睿冷笑一声，显然不信。
见仙师不语，慕容睿继续道：“上回仙师所问之事，朕登基后便立即派人彻查。
可...”他声音突然低沉，“不仅所遣之人尽数失踪，更诡异的是，除朕之外，竟无人记得他们存在过！”
说到此处，这位年轻的帝王竟显出几分颓唐：“有时朕都在想，靖安王府的父王母妃，那些朝夕相处的故人，究竟是真实存在，还是...只是朕的一场大梦？”
恰在此时，一片乌云遮住残月。
仙师的叹息轻若游丝：“知晓真相又如何？
未来尚且难测，执着于过往，又有何益？”
“荒谬！”
慕容睿突然暴起，一把扯下头上冠冕。
九旒玉串砸在石阶上，碎玉西溅。
“朕宁可不要这皇位，也不要做个糊涂鬼！”
闻言，仙师内心不禁泛起波澜：这个世界的人难道都是傻子吗？
萧景翎是这样，现在这个也是……一个个都这般任性……转念又想：算了，反正都要走这个流程，还不如早些完事回去好复命。
思及此，仙师漠然抬手——刹那间，整片夜空如水面般扭曲波动，化作一张遮天巨幕。
万千星辰如流沙倾泻，在幕布上绘就浩瀚星图。
慕容睿踉跄后退，满脸惊骇。
只见那水幕之中，无数世界在光晕中生生灭灭，宛若沧海一粟。
“你们所在的这方天地，”仙师声音空灵，“‘我们’将其称之为——‘神弃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