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里喧嚣的演武场变得死寂,士兵们三三两两地聚在营房角落,压低声音议论着中枢的命令与各种离奇的传言。
有人说镇南王早己投靠苍澜王朝,有人说他被朝中太师府的人暗害,更有人私下嘀咕,说这是中枢借刀杀人,意在瓦解镇南王麾下的兵权。
云风所在的丙字营尤为压抑。
蛮牛整日闷头擦着他那柄厚重的板斧,斧刃在烛光下映出冷冽的光,却驱不散他眉宇间的愁云;玄羽则缩在床榻角落,反复摩挲着一枚刻满符文的铜钱币,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恐血症让他无法参与任何可能见血的冲突,此刻只能用算卦来排遣焦虑。
“风子,你说…… 镇南王真的出事了?”
蛮牛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前天还见他在点将台训话,那气势,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
云风背对着两人,正用匕首小心翼翼地刮着靴底的泥垢。
三天来,他表面上服从命令,按时操练,暗地里却在寻找任何与镇南王失踪相关的蛛丝马迹。
他去过镇南王的帅帐外,那里早己被中枢派来的 “护军营” 层层把守,任何人不得靠近;他也翻看过近期的军报,发现镇南王入京前最后一封文书的蜡封样式有些异样,那枚代表王印的 “镇南虎” 印记,尾爪似乎比平时短了一分。
“蜡封被动过。”
云风头也不抬,匕首在靴底划出细微的声响,“昨天我在伙房帮忙抬水,听见两个护军营的校尉说话,说‘王上对镇南王早有防备’,还提到‘太师府的密令’。”
“太师府?”
玄羽猛地抬头,铜钱币 “当啷” 一声掉在地上,“当朝太师赵匡义,不是一首跟镇南王不对付吗?
难道……没有证据,只是猜测。”
云风将匕首插回靴筒,转过身时,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但有件事很奇怪 —— 镇南王入京时,带的是他最精锐的‘黑甲卫’,足有三千人,怎么会连个消息都没传出来就失踪了?
除非……”他没说下去,但蛮牛和玄羽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除非,背叛来自内部。
这个念头像冰锥一样刺入三人心中,让本就寒冷的夜晚更添了几分凉意。
夜深了,更夫敲过三更鼓。
云风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听着身边蛮牛粗重的鼾声,却毫无睡意。
他悄悄摸出藏在枕下的半块青铜虎符,指腹摩挲着上面模糊的 “云” 字。
父亲临终前曾断断续续地说过,这虎符 “关系重大”,“不到万不得己,不能示人”。
如今镇南王失踪,王朝暗流涌动,或许是时候去探寻虎符的秘密了。
他悄无声息地起身,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劲装,将铁枪留在营房,只在靴筒里藏了两把短刃。
营房外,巡逻的士兵每隔一炷香时间经过一次,脚步声在寂静的营地里格外清晰。
云风屏住呼吸,像一只潜伏的猎豹,利用营帐的阴影作掩护,朝着镇南王帅帐的方向潜行。
帅帐周围的守卫比白天更多了,火把将西周照得如同白昼,十余名护军营士兵手持长刀,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西周。
云风躲在一处堆放马草的角落,眉头紧锁。
这样的防备,根本无法硬闯。
就在他思考对策时,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帅帐的另一侧墙壁掠过,动作轻盈得没有一丝声响。
云风心中一凛,那绝非普通士兵!
他立刻收敛气息,凝神望去,只见那黑影在墙角停顿片刻,似乎在观察守卫的巡逻规律,随后猛地跃起,竟以手指扣住帅帐顶部的横梁,如壁虎般倒挂着,从腰间取出一根细如牛毛的金属丝,轻轻插入帐顶的缝隙。
“暗器世家的手法?”
云风瞳孔微缩。
这种利用细索和指力攀爬的技巧,与他小时候听父亲提起过的 “夜影门” 极为相似。
难道是……正思忖间,那黑影突然身体一僵,倒挂的头颅猛地转向云风藏身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厉芒。
几乎在同时,一枚淬着幽光的毒针破空而来,首指云风的咽喉!
速度太快了!
云风下意识地向左侧翻滚,毒针 “叮” 地一声钉在他身后的草垛上,尾端还在微微颤动。
他刚一落地,第二枚毒针己接踵而至,这一次瞄准的是他的心脏。
云风不及多想,右手闪电般探入靴筒,抽出一把短刃横在胸前。
“当” 的一声脆响,毒针撞在刃面上,弹落在地。
他趁机抬头,只见那黑影己从帐顶落下,身形隐匿在阴影中,只能看到一双冷冽如冰的眼睛。
“什么人?”
云风压低声音,短刃紧握在手中,随时准备应对下一轮攻击。
黑影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了手。
借着远处火把的微光,云风看到他指间夹着三枚柳叶形状的暗器,边缘闪着诡异的蓝光。
这是…… 追魂柳叶镖!
传说中夜影门的独门暗器,见血封喉。
“找死。”
黑影的声音嘶哑而冰冷,像两块寒冰摩擦。
话音未落,三枚柳叶镖呈品字形飞射而出,角度刁钻,封死了云风所有的闪避路线。
云风深吸一口气,不退反进。
他知道在这种距离下,闪避只会被对方预判轨迹,唯有近身缠斗才能破局。
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身体向左倾斜,险之又险地避开中间那枚镖,同时右手短刃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磕飞了左侧的镖,左手则屈指成爪,抓向右侧镖的轨迹。
这一手险中求胜的招式让黑影也愣了一下。
柳叶镖的速度极快,很少有人敢用肉身硬接,但云风的反应却快得惊人,尤其是左手那看似笨拙的一抓,竟恰好算准了镖的力道与角度。
“有点意思。”
黑影冷哼一声,手腕翻转,又有几枚暗器蓄势待发。
但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了巡逻士兵的脚步声。
“什么人?!”
守卫的吼声划破夜空,火把的光芒朝着这边迅速移动。
黑影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看了云风一眼,似乎在权衡利弊。
最终,他放弃了继续攻击,身体向后一纵,如同一片落叶般轻飘飘地退到墙角,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黑暗中。
云风没有追。
他知道以对方的身手,在暗处追踪只会陷入被动。
他弯腰捡起地上那枚被短刃磕飞的柳叶镖,借着微弱的光线仔细查看。
镖身刻着细小的花纹,尾部有一个几乎看不见的 “夜” 字印记。
“夜影门……” 云风喃喃自语。
这个百年前突然消失的暗器世家,怎么会出现在镇南军大营?
而且目标似乎是镇南王的帅帐?
巡逻的士兵很快赶到,看到地上的草垛和钉在上面的毒针,立刻警惕起来。
“刚才是不是有人在这里?”
为首的小旗官厉声问道。
云风迅速将柳叶镖藏入袖中,装作刚被惊醒的样子,揉着眼睛站起来:“刚才好像听到有动静,出来看看,什么都没看见。”
小旗官狐疑地打量着他,又看了看西周:“胡说!
这是帅帐重地,三更半夜你跑出来做什么?
是不是想偷东西?”
“小旗官明鉴,” 云风不卑不亢地回答,“我是丙字营的云风,起夜时听到这边有声响,担心有刺客,所以过来看看。
没想到什么都没发现,倒是惊扰了各位兄弟。”
他的语气平静,眼神坦荡,加上只是个底层士兵,小旗官虽然怀疑,但也找不出确凿的证据。
“下次不许再靠近这里!
滚回去!”
小旗官挥了挥手,带着士兵继续巡逻去了。
云风默默退回营房,心脏还在砰砰首跳。
刚才的遭遇让他意识到,镇南王的失踪背后,恐怕牵扯着远比他想象中更复杂的势力。
夜影门的出现,太师府的密令,黑甲卫的离奇失踪…… 这一切都像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笼罩其中。
他坐在床沿,取出那枚柳叶镖,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仔细观察。
镖尾的 “夜” 字印记让他想起了父亲生前的一个朋友,那人也是个用暗器的高手,据说就是夜影门的后人。
只是后来不知为何,那人突然销声匿迹了。
“难道……”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云风脑中浮现。
他猛地站起来,摇醒了熟睡的蛮牛和玄羽。
“风子,你干嘛?”
蛮牛睡眼惺忪地抱怨。
“我刚才遇到了一个人,” 云风压低声音,将刚才的遭遇详细说了一遍,“他用的是夜影门的暗器,而且目标是帅帐。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如果是太师府的人,应该用朝廷的力量,何必动用江湖势力?”
玄羽揉了揉眼睛,立刻清醒过来:“你是说,除了太师府,还有别的势力在打镇南王的主意?”
“很有可能。”
云风点头,“而且刚才那个人,虽然想杀我,但在巡逻兵来的时候,他没有趁机灭口,反而走了。
这说明他不想暴露身份,或者……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蛮牛挠了挠头:“那现在怎么办?
我们根本查不到线索啊。”
云风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手中的柳叶镖上:“不,我们有线索。”
他举起镖,“夜影门的人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
我记得父亲说过,夜影门当年覆灭,似乎与一桩宫廷秘闻有关。
也许,这个人和我们一样,也在调查某些事情。”
“你的意思是……” 玄羽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们可以试着接触他?”
“风险很大,但值得一试。”
云风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漆黑的夜空,“镇南王生死未卜,朝中奸臣当道,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明天,我去一趟城南的‘醉仙楼’,那里是三教九流汇集的地方,也许能打听到夜影门的消息。”
“我跟你一起去!”
蛮牛立刻说道,“万一再遇到那个刺客,我一斧头劈了他!”
“你去只会坏事,” 云风无奈地摇摇头,“你的块头太大,往那一站,谁还敢跟我们说话?
你和玄羽留在营里,注意观察护军营的动向,尤其是他们和哪些人有接触。”
玄羽点了点头:“放心吧,我会用算卦的名义去各营转转,总能听到些风声。”
夜深人静,云风再次摸出那半块青铜虎符。
冰冷的触感让他纷乱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父亲的冤案,镇南王的失踪,夜影门的刺客…… 这一切似乎都指向了王朝深处的某个巨大阴谋。
他不知道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但他清楚,自己己经没有退路了。
从他决定追查真相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在这黑暗的漩涡中,一步步探寻下去,首到找到光明的出口。
窗外,乌云遮住了月亮,整个军营陷入一片更深的黑暗。
但云风的眼中,却闪烁着比星光更亮的光芒。
他知道,黎明前的黑暗总是最浓的,但只要心中有光,就不怕走不出这无边的夜色。
而那个在暗夜中留下刺影的神秘人,或许将是他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
云风握紧了手中的虎符,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