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老了,干不动了,我便开始记些古怪故事,算是留给后人一个提醒。
今天说的,是我亲历的一桩邪事。
乾隆十六年六月,我路过西楚郡,天快黑时,走到一个叫“黄田村”的地方。
村子很小,没几户人,村口却立着一块风化的石碑,上头八个字:“犬祸十年,勿近巷口。”
我看得分明,心里顿时一紧。
这年头,村口立碑,必是大祸;而“犬祸”二字,更是罕见。
我心生疑窦,便进了村,借宿在一户姓赵的人家。
那赵家老汉看我背剑披袍,知道我是个走道法的,便低声提醒:“道长,咱这村……不太干净。
您要留宿,可以,但天黑后千万别出门,更不能应狗叫。”
我点头应了,却更加起疑。
饭后闲聊时,我试探着问:“可曾有妖祟?”
赵老汉顿时脸色惨白,搅着手中的茶水说:“不敢说,谁说谁死。
咱们村……每年都有人出事。”
我再追问,他却闭口不言了。
这更让我警觉。
当晚,我在屋内点了盏灯,布下几道符,提剑在手,留神守夜。
夜里三更,忽听巷口传来一阵低沉的狗叫——不是寻常犬吠,那叫声像是人的喉咙学狗,又哑又慢,还夹着一丝古怪的鼻音。
紧接着,我听见有人说话了。
“清虚……道长……你来啦……”那声音阴冷潮湿,像是从井底飘上来。
我缓步走到窗前,揭开一角窗纸,借着月光一看——顿时心中发寒。
只见巷口站着一个身影,半人高,穿着破旧长袍,佝偻着背,最可怖的是它的脸——狗脸!
那是条狗的脸,嘴角血迹未干,舌头在唇边舔着,眼珠子泛着绿光,首勾勾盯着我住的方向。
它居然笑了,嘴角一翘,竟像人一样动了唇。
“你们……百年前……吃我子,我不过还命十年,每年一口,不算多吧?”
我倒吸一口凉气,立刻闭窗贴符,不敢妄动。
首到天亮我才出门。
谁知刚走出门口,便听村东头传来一阵哭喊。
我赶过去,只见赵家邻居的孩子,年仅六岁,死在了床上。
孩子面色青黑,眼睛鼓得老大,嘴里塞满了狗毛,模样就像临死前被什么东西活活吓破了胆。
我问赵老汉,他终于忍不住,跪在地上磕头,说出了全部真相:十年前,村里闹大旱。
一户人家打猎时抓住一只大狗,那狗毛色乌黑,眼神通人。
可那家人不顾凶兆,将狗宰了炖汤,还招呼全村人来吃。
那一餐,几乎村里人都动了筷子。
谁知第二天夜里,一只狗头人身的怪物出现在村口,说:“食我子者,十年偿命。”
自那年起,每到六月,村里就会死一个人——死状全都相似:嘴含狗毛、面容扭曲、眼神惊恐。
村人惶恐,却无计可施。
有人请过县官,官府来了三次人,却都失踪在村口。
此后村人再无人敢求官,只敢在村头立碑,提醒后人:别靠近巷口,更别应狗声。
听完这事,我知这己非普通妖祟,而是“冤死畜魂”,怨念太重,结煞成灵。
我在老井边贴下锁煞符,又让村人每年六月供香祭狗,愿以忏悔赎罪。
可我心里明白,这事,怕是没那么容易了断。
离村那天,我刚迈出巷口,又听见那熟悉的声音——“清虚道人……你当年……是不是……也吃过狗肉?”
我一怔,握紧剑柄,却终究没敢回头。
道人随笔:人常怨妖害命,却不问自己是否先害妖。
狗,乃通人性之畜,忠而不逆,若无极重之怨,何以化为索命之灵?
世间所谓“怪事”,大多不是怪在妖魔,而是怪在人的贪欲、人的残忍、人的不知悔改。
凡事皆有因果,若想夜路走得安稳,不妨先问问自己白天做了什么。
——清虚道人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