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如果我也像她那样漂亮就好了
它像探照灯一样，轻描淡写地越过了她所在的那片区域，掠过了她前排还在兴奋聊天的陈薇，掠过了窗台上那盆蔫蔫的绿萝，最终定格在窗外远处操场的一角，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他的眼神里没有任何内容，只有一片纯粹的、毫无波澜的疏离。
他甚至没有看到这里坐着一个人。
或者说，他看到了，但那景象太过寻常、太过缺乏存在感，以至于他的大脑根本没有进行任何识别和存储，就像掠过一片空气，一堵墙。
顾燃很快收回了视线，又和旁边的男生说起话来。
许听澜紧绷的身体骤然松懈下来，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软软地靠在了椅背上。
巨大的失落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才那一瞥带来的短暂悸动，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钝钝的痛楚和难堪。
果然。
她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一个自嘲的笑，却发现连控制面部肌肉的力气都没有了。
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英语书页上自己的名字——那是她刚入学时，带着一点点微小期待工工整整写下的“许听澜”。
此刻，这三个字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那么苍白，那么渺小，那么……可笑。
她悄悄地把手覆盖上去，仿佛想遮住它，或者，遮住自己那颗因为不被看见而隐隐作痛的心。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教室里的喧闹依旧鲜活。
顾燃的笑声清朗，像夏日的风铃。
而角落里的许听澜，只是更深地把自己埋进了那片无人问津的阴影里，连同她那份卑微的、无声的、注定无望的喜欢，一起沉入了寂静的深海。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悦耳、带着恰到好处甜度的声音在前方响起，瞬间打破了许听澜沉浸在自己苦涩中的小世界。
“顾燃，下午训练加油哦！
听说一班的实力很强呢。”
许听澜像被细微的电流击中，极其缓慢地抬起了眼皮。
是苏晴。
高一（七）班的班花，也是公认的年级级花之一。
她正站在顾燃座位旁边的过道上，微微歪着头，脸上挂着明媚自信的笑容。
苏晴有着一头乌黑亮丽、如同上好绸缎般的长发，自然地披散在肩头，衬得她本就白皙的皮肤更加莹润剔透。
即使穿着和大家一样的蓝白校服，也掩盖不住她玲珑的身段和出众的气质。
她站在那里，就像一株精心培育、在阳光下盛放的玫瑰，自然而然地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顾燃闻声抬起头，看到是苏晴，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刚才更明显、更熟稔的笑容。
那笑容让他本就耀眼的面容更加生动，琥珀色的眼睛里仿佛有细碎的光芒在跳跃。
“谢了，苏晴。”
他的声音带着运动后的微哑，听起来随意又亲切，“一班那几个小子是挺猛，不过问题不大。”
他语气里是少年人特有的、毫不掩饰的自信。
“那就好。”
苏晴笑得眼睛弯弯，像两弯月牙，她自然地抬手将一缕滑落的发丝别到耳后，露出一截线条优美的脖颈，“我们班啦啦队下午也会去给你们助威的！
可别让我们失望呀。”
她的语气带着点俏皮的鼓励，既不显得过分亲昵，又恰到好处地拉近了距离。
周围的同学似乎也习惯了这一幕，没有人觉得惊讶，只有后排几个男生发出压低了的、带着起哄意味的笑声。
陈薇更是用胳膊肘捅了捅同桌，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这一切，都像慢镜头一样，无比清晰地落入了许听澜的眼中。
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然后又被无数根细针反复穿刺。
刚才顾燃对她那片区域的完全无视，与此刻他看向苏晴时那带着笑意的眼神，形成了最残忍、最首接的对比。
她死死地盯着苏晴。
盯着她柔顺光泽的头发。
盯着她白皙无瑕的皮肤。
盯着她精致完美的五官。
盯着她自信大方的笑容。
盯着她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那种被所有人喜爱、被世界温柔以待的从容。
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的渴望和酸楚，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许听澜。
那渴望尖锐得让她心口发疼。
“如果……如果我也能像她那样漂亮就好了。”
这个念头，像野草一样疯狂地在她贫瘠的心底滋生、蔓延。
“如果我的头发也能那么黑亮柔顺，如果我的皮肤也能那么白皙光滑，如果我的眼睛也能那么大而有神，如果我也能拥有那样引人注目的容貌……”她近乎自虐般地在脑海中描绘着。
“是不是……是不是顾燃的目光，就也会像现在这样，带着笑意，带着温度，落在我的身上？”
“是不是他就不会像掠过空气一样，无视我的存在？”
“是不是我……也能有资格站在他面前，这样自然地、自信地和他说话？
这个“如果”带来的幻想，像海市蜃楼一样，短暂地驱散了她心头的阴霾，带来一丝虚幻的暖意。
但紧接着，就是更深、更沉的自卑和绝望。
许听澜的那张脸，平凡、寡淡，毫无特色。
深棕色的头发带着天生的毛躁，皮肤是缺乏血色的苍白，眼睛不够大，鼻子不够挺，嘴唇颜色太淡，组合在一起，就是一张扔进人群里立刻消失的脸。
校服穿在她身上，只有空荡和灰扑扑的感觉，绝不会像穿在苏晴身上那样，成为青春的亮丽点缀。
她怎么可能比得上苏晴？
这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巨大的无力感和自厌感席卷了她。
她猛地低下头，视线变得一片模糊，英语书页上的字迹糊成了一团。
她用力地眨着眼睛，想把那不合时宜涌上来的水汽逼回去。
漂亮。
这个她从未真正在意过的词，此刻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深深地扎进了她的心窝。
它不再是字典里一个普通的形容词，而是变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闪着金光的符号，一个似乎能打开顾燃目光之门的、唯一的钥匙。
她甚至没有勇气再去看一眼顾燃和苏晴相谈甚欢的样子。
那画面太耀眼，也太刺眼。
每一次对视，每一个笑容，都像在无声地嘲笑着她的不自量力和她的平凡。
她只能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那点微不足道的疼痛来提醒自己现实的存在。
那点疼痛，和她心底翻江倒海的酸涩、渴望与自卑相比，简首微不足道。
苏晴清脆的笑声和顾燃带着磁性的回应，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像一首与她无关的、无比动听的背景音乐。
而她，许听澜，依旧是那个蜷缩在角落里、连名字都模糊不清的背景板。
阳光透过窗户，清晰地照亮了她桌角那一片——修正带留下的白色小方块，己经完全融化消失了，只留下一点难以辨认的、粘腻的痕迹。
如同她那份刚刚燃起、又被现实狠狠碾碎的、关于“变漂亮”的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