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瓷儿站在窗边,微微踮起脚尖,努力去够那第三层竹屉。
她的动作轻盈而优雅,仿佛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然而,就在她即将够到竹屉的时候,腰间悬挂的银铃铛突然与青玉案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犹如一道惊雷,惊得正在啄食茯苓粉的翠鸟扑棱棱地飞走了。
它的翅膀急速扇动,翎羽如雪花般飘落,其中几根恰好扫落在博古架上那本珍贵的《千金食治》上。
“小姐,当心烫!”
伴随着一声惊呼,丫鬟小满急匆匆地捧着一个缠枝莲纹银托盘快步跑了过来。
托盘上,一只冰裂纹瓷碗中盛着晶莹剔透的晨露,宛如珍珠般散发着迷人的光泽。
小满喘着气说道:“知府夫人特意嘱咐过,这八珍茯苓糕一定要取寅时三刻那屉的,说是味道最为纯正。”
瓷儿那如青葱般的指尖,轻柔地摩挲着蒸笼的边缘,仿佛在与它亲密低语,感受着它的温度和质地。
青竹篾子宛如温柔的画笔,在她的掌心留下了一道道细密的纹路,这些纹路恰似岁月的足迹,默默地诉说着蒸笼的故事。
然而,正当她沉醉在这奇妙的触感中时,她的秀眉突然微微一皱。
她那敏锐的嗅觉,宛如灵动的精灵,察觉到了一丝异样——第三屉蒸笼里腾起的水雾中,似乎夹杂着一缕淡淡的青烟。
这缕青烟,恰似阿娘临终前紧握着的药炉中飘出的轻烟,那里面的炭灰,也是这般的颜色和气息。
“这屉的火候过了。”
瓷儿的声音,宛如黄莺出谷,清脆悦耳,然后毫不犹豫地掀开了笼盖。
只见三十六枚雪玉般的糕点,宛如沉睡的仙子,静静地躺在荷叶上,每一枚都镶嵌着由八味药材凝成的琥珀晶花,宛如精美的艺术品,散发着迷人的光泽。
然而,仔细端详后,瓷儿的眉头皱得如麻花般紧。
她发现龙脑香多焙了半刻,使得糕点的味道如烈酒般浓烈;而白芷的苦尾,也如调皮的孩童,没有被完全压制,使得整个糕点的口感,犹如被苦涩的潮水淹没。
正当瓷儿对这屉糕点的瑕疵感到惋惜时,二叔苏明德如一头凶猛的野兽,猛地踹开了朱漆门。
他那金丝暗纹袖口上,沾着如鲜血般的酒渍,显然是刚刚从酒桌上狼狈而来。
他身上的沉水香与脂粉气,如恶魔的低语,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刺鼻的味道,让瓷儿不由自主地如受惊的小鹿般后退了半步。
“祖宗!”
苏明德的声音,犹如惊雷乍响,透露出一丝焦急和不满,“前头知府大人的寿宴就要开席了,你还有闲心在这里挑刺?”
他那如铜铃般的大眼睛,瞪得如铜铃,死死地盯着瓷儿,似乎对她的行为感到无比困惑。。瓷儿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银镯,那是她阿娘临终前给她戴上的。
银镯的镯面上刻着精美的缠枝莲纹,而在这些花纹之间,还巧妙地隐藏着三根金针。
这三根金针有着神奇的功效,只要遇到毒物,它们就会发出清脆的鸣声,以此来警示佩戴者。
此刻,这银镯正紧紧地贴着瓷儿的脉搏,随着她心跳的节奏突突跳动着。
那震动透过银镯,传递到她的腕骨上,让她感到一阵发麻。
瓷儿突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她猛地抓起一枚茯苓糕,毫不犹豫地塞进了口中。
当那晶花在她的舌尖化开的瞬间,一股刺骨的寒意从她的后颈处窜起,如同一股寒流首冲入她的骨髓。
“这不是龙脑,也不是白芷……”瓷儿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的声音也因为恐惧而有些颤抖,“是鸠羽灰!”
鸠羽灰,那是一种极其罕见且剧毒无比的毒药。
它遇热时无味,遇冷时却会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腥味。
瓷儿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有人在这屉八珍粉里掺入如此可怕的毒药。
“这屉不能送!”
瓷儿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恐惧和愤怒,她毫不犹豫地劈手将蒸笼打翻在地。
那玉雕般的糕点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满地,原本精致的点心此刻却显得如此狰狞。
“有人在八珍粉里掺了鸠羽灰……”瓷儿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啪!”
的一声脆响,一记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她的脸上。
这突如其来的耳光打得瓷儿一个踉跄,她的身体猛地撞在药柜上。
只听“噼里啪啦”一阵乱响,药柜上的当归、川芎等抽屉纷纷被撞落下来,里面的药材也散落一地。
而那银镯,在这撞击中,也狠狠地撞在了青铜药臼上,发出了一声清脆而悠长的嗡鸣。
"克死你娘还不够,如今要咒全家陪葬?
"苏明德指尖戳到她鼻尖,金镶玉扳指泛着冷光,"自你出生,药田连年欠收,你爹采药坠崖,现在连知府大人的寿宴都......"前厅飘来《鹤寿千春》的琵琶曲。
瓷儿抹去嘴角血丝,突然抓起半块残糕往外跑。
莲青色裙裾扫过回廊时,正撞见八个青衣小厮端着红漆盘往正厅去。
"不能送!
"她劈手夺过漆盘,茯苓糕滚落青石砖,"这糕点要人命的!
"满院宾客的喧哗霎时凝固。
知府夫人鬓边的金累丝嵌红宝步摇晃出冷芒,护甲划过瓷儿脸颊:"苏家的丫头,这是要给老爷贺寿还是送终?
"瓷儿跪在满地狼藉中,残糕在掌心渗出蛛网状青纹:"请取冰鉴来。
若是验不出毒,小女愿以命相抵。
"她没有看见屏风后的玄色身影。
萧砚摩挲着墨玉扳指,目光掠过少女发间晃动的银铃——那铃芯是西域寒玉所制,本该在苗疆圣女的墓里躺着。
"主子,那屉茯苓糕确实经了玄麟阁的手。
"暗卫临风附耳低语,袖中短刃己出鞘半寸。
萧砚苍白的唇勾起弧度:"不急。
"他咳出几点猩红,帕子上的血渍形如展翅玄麟,"且看这只小云雀,能不能啄破蛛网。
"冰鉴抬上来的刹那,满园芍药骤然低垂。
瓷儿将残糕按在鉴面,莹白玉糕渐渐渗出青黑脉络,腥气混着龙脑香窜起,惊得近前的贵妇们绢帕掩鼻。
"是鸠羽灰!
"老医正掷了犀角杯,"此毒遇冷显形,半个时辰便能蚀穿脏腑!
"惊雷劈开层云。
苏明德扑通跪地:"定是这灾星做的手脚!
昨夜她还鬼鬼祟祟在后厨......""来人!
"知府摔了青玉寿字盏,"把这妖女押下去!
"瓷儿被粗使婆子拖向柴房时,腕间银铃忽然炸响。
她看见知府夫人耳坠晃动的东珠里,一点猩红若隐若现——竟是蛊虫卵!
潮湿的柴房堆着陈年药渣,霉味里混着丝缕异香。
瓷儿摸到墙角滑腻的油纸,就着天窗漏下的月光,隐约辨出玄麟展翅的暗纹。
这是她第三次见到这个图案:昨夜子时,穿玄麟纹靴的男人往水井倒过什么。
"原来不是天灾......"她攥紧油纸,忽然听见银铃急震。
小满哭着扑进来时,柴房梁柱己窜起火苗。
"小姐快逃!
他们在前院架了火刑台......"浓烟滚滚,呛得人几乎无法呼吸。
在这片混沌之中,一只冰凉的手突然伸了出来,仿佛来自幽冥地府一般。
那只手的主人,身着一袭玄色广袖长袍,衣袂飘飘,宛如仙人。
玄色的广袖如瀑布般垂落在眼前,挡住了瓷儿的视线。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她瞥见了那只袖子上用金线绣成的玄麟。
在火光的映照下,玄麟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振翅高飞。
瓷儿还来不及反应,那只冰凉的手便猛地将她按进了一个带着浓烈血腥气的胸膛里。
她的鼻尖充斥着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耳边却传来男人低哑的笑声:“苏姑娘这出戏,看得周某好生心疼啊。”
瓷儿的身体被紧紧地禁锢在男人的怀中,她能感觉到男人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脖颈处,带来一阵异样的酥麻。
然而,她的心中却只有恐惧和慌乱。
就在这时,柴房突然发出一声巨响,轰然坍塌。
瓷儿在剧烈的震动中,瞥见了男人锁骨下的一颗朱砂痣。
那痣红得如血,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醒目。
刹那间,阿娘临死前的呓语在她的耳边炸响:“若见赤凰印,当避……”瓷儿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她完全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然而,还没等她细想,一阵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将她和男人都笼罩在了雨幕之中。
雨幕如帘,模糊了瓷儿的视线。
她在颠簸中艰难地回过头,只见苏明德正举着火把,站在不远处的雨中,对着她嘶吼:“烧死这灾星!”
而在苏明德的身后,知府夫人正一脸笑容地抚摸着耳坠里的蛊卵,那笑容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