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儿攥着连夜缝制的合欢香囊,看着陆承安一箭射断"妙手仁心"的"心"字,檀木碎屑混着金箔扑簌簌落进泥水里。
"宁娶秦淮河上最下等的娼妓,也不纳你这天煞孤星!
"陆承安勒马回转,镶红宝的马鞭抽碎檐角悬着的药铃,"三日后我要迎娶明楚,这退婚书——"染着胭脂味的洒金笺迎面甩来,瓷儿偏头躲过,纸角仍在颈间划出血痕。
马车里飘出明楚的轻笑:"妹妹莫怪,要怪就怪你命硬,陆郎昨夜与我焚香卜卦......""卜出我八字带煞?
"瓷儿踩住飘落的退婚书,腕间银铃铛撞出清越声响,"还是卜出苏家药田今年要改姓陆?
"陆承安脸色骤变,镶金马镫狠狠踢向马腹。
枣红马嘶鸣着扬起前蹄,蹄铁正对着瓷儿眉心。
千钧一发之际,她突然抓起匾额碎片划破掌心,鲜血滴在檀木残骸上,竟泛起幽蓝磷火。
"陆公子可听过血浸檀木,冤魂不散?
"她将染血的木屑抛向空中,"苏家列祖列宗在上,今日谁踏出这门——"惊雷劈断老槐枝杈,暴雨裹着碎木砸向马匹。
受惊的畜生扬蹄将陆承安甩下马背,明楚的芙蓉髻撞在车辕上,珍珠步摇滚进泥水里。
瓷儿望着满地狼藉,忽然想起昨夜柴房里那张玄麟纹油纸——陆承安锦靴上正沾着同样的暗纹。
"妖女!
"陆承安狼狈爬起,腰间蹀躞带上的翡翠螭龙扣突然崩裂,"今日我定要......""定要如何?
"清冷的男声自巷尾传来。
青帷马车碾过满地珍珠,玄色车帘掀起一角,露出半张苍白的脸。
萧砚指尖把玩着药玉香囊,咳出的血沫溅在帘上绣的玄麟纹:"陆公子当街欺凌弱女,倒比戏文里的负心郎演得真切。
"瓷儿嗅到熟悉的沉水香混着血腥气。
昨日柴房里的神秘人袖口也有这般气味,可眼前这病恹恹的公子分明穿着月白锦袍,襟前绣着青竹纹——是扬州茶商周砚的标记。
陆承安脸色铁青:"周大掌柜也要管陆某的家事?
""怎敢。
"萧砚又咳起来,指缝间漏出的血染红衣襟,"只是这姑娘方才的血鉴之术......"他忽然抬眼,琥珀色的瞳孔映着瓷儿颈间血痕,"像极了在下故去的未婚妻。
"暴雨在青石板上汇成溪流。
瓷儿望着他襟前晕开的血花,突然发现那青竹纹的绣线里掺着金丝——正是玄麟阁密探传递消息用的金蚕丝。
昨夜柴房油纸上的玄麟纹,与此刻车帘上的图腾分毫不差。
明楚突然掀帘而出,杏黄裙裾扫过瓷儿手背:"周公子怕是不知道,我这妹妹可是克死生母的灾星。
"她腕间银镯叮当,袖中突然滑出枚苗疆银哨,"前日陆郎不过在她院里喝了盏茶,回去便呕血不止......"瓷儿瞳孔骤缩。
那银哨尾端刻着曼陀罗花纹,正是药王谷典籍记载的蛊笛。
三年前谷中惨案那夜,她曾在凶手腰间见过同样的物件。
"是么?
"萧砚轻笑,腕间忽有金铃作响,"巧得很,周某这病正是要天煞孤星的血做药引。
"他扔出个锦袋砸在陆承安脚边,袋口散落的金叶子在泥水里泛着冷光,"这姑娘,我买了。
"瓷儿浑身发抖。
不是怕,是怒——怒那锦袋上绣着的并蒂莲,与她阿娘坟前的祭品一模一样;怒明楚袖中的蛊笛,竟沾着春桃失踪那日簪头的茉莉香。
"周公子想要我的血?
"她突然夺过陆承安的箭簇划破手腕,"不如亲自来取!
"血珠飞溅的刹那,异象陡生。
匾额残骸上的磷火骤然大盛,在空中凝成卦象——坎为水,六三爻动,正是"来之坎坎,险且枕"的凶兆。
围观人群惊呼逃散,陆承安的马匹突然发狂,将他甩进污水沟。
萧砚的马车却纹丝不动。
车辕上深嵌的玄铁钉泛着幽光,拉车的黑马瞳仁赤金,竟是苗疆罕见的鬼面驹。
瓷儿望见他袖中滑出的金丝软甲,突然想起那夜柴房里的玄麟纹黑衣人——那人右腕也戴着同样的护腕。
"闹够了?
"萧砚伸手欲拉她上车,指尖刚触到她腕间血痕,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瓷儿嗅到他袖中药香——七叶一枝花混着断肠草,正是压制蛊毒发作的方子。
明楚突然吹响银哨。
刺耳的笛声里,污水沟窜出数条赤链蛇。
瓷儿反手拔下金簪刺向蛇眼,却见萧砚弹指射出金丸,蛇群瞬间化作血雾。
"苏姑娘的报恩方式真特别。
"他擦去唇边血渍,掌心躺着她方才掉落的白玉耳珰,"周某的别院缺位药膳师傅,不知......""我应了。
"瓷儿突然抓住他衣袖,"但我要陆承安三书六礼的聘书,还有明楚腕上那只银哨。
"暴雨冲刷着满地狼藉。
当瓷儿踩着陆承安的脊背登上马车时,瞥见萧砚后颈有道陈年箭疤——与她记忆中那只递来蜜饯的手,腕间的伤痕一模一样。
车帘垂落的刹那,明楚的尖叫混着雷声传来:"你会遭报应的!
药王谷的冤魂夜夜都在......"瓷儿猛地攥紧染血的匾额碎片。
车辕上挂着的青铜药炉突然倾倒,滚烫的药汁泼在明楚裙摆上,腾起的白烟里泛着诡异的蓝——正是鸠羽灰遇热蒸腾的毒雾。
"看来令姊需要个大夫。
"萧砚递来素帕,指尖有意无意擦过她腕间红痣,"恰好,周某最擅长治......"他忽然闷哼一声,乌黑的血从指缝渗出,"治这种口舌之毒。
"马车驶过长街时,瓷儿在车壁暗格里摸到块带血的襁褓碎片。
那上面绣着药王谷特有的金线并蒂莲,与她襁褓缺失的一角完美契合。
雨幕中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瓷儿掀帘回望,只见陆府方向腾起冲天火光,隐约有人嘶喊:"走水了!
陆公子书房烧起来了!
"萧砚却倚在软枕上闭目养神,腕间金铃随着马车颠簸轻响。
瓷儿突然发现,他苍白如纸的脖颈上,有道极淡的掐痕——与她幼时在阿娘尸身上看到的指印,大小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