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瓦上的雨水汇成细流，顺着她湿透的裙裾淌进颈间。
腕间银铃铛缠着三匝红绳——这是用陆承安马鞭上的金丝编的，此刻正贴着脉搏突突跳动。
巷尾忽有异响传来。
瓷儿捏紧袖中金针，看着那道玄色身影踉跄撞上石墙。
男人腰间的羊脂玉瓶滚落泥水，瓶身药王谷的并蒂莲徽记在月光下一闪而逝。
"阿娘......"瓷儿瞳孔骤缩。
记忆如潮水翻涌，药王谷覆灭那夜，阿娘咽气前攥着的正是这般玉瓶。
男人突然剧烈呛咳，乌黑的血溅在青砖缝里，竟生出妖异的蓝花。
瓷儿跃下屋檐时嗅到熟悉的沉水香——与那日马车里的病弱公子如出一辙，可眼前人玄衣劲装，袖口金线绣的玄麟纹正与她怀中的油纸暗纹重合。
"九转......回魂......"男人痉挛的手指抓向玉瓶，指尖青黑脉络己爬至肘间。
瓷儿抢过药瓶的刹那，看清他锁骨下的朱砂痣——与周砚分毫不差。
"松口！
"她掰开男人咬出血的唇，将药汤强灌进去。
苦涩药汁混着血腥气，勾出几分曼陀罗的甜腻。
这是阿娘说过的禁药配方，需以药王血为引。
男人突然暴起，铁钳般的手掐住她脖颈。
瓷儿后脑撞上石墙，眼前金星乱窜间瞥见他瞳孔泛起的赤金纹——与古籍记载的蛊毒发作征兆一模一样。
"临......风......"她从齿缝挤出气音，金针刺入他肘间曲池穴。
这是昨夜在萧砚书房偷学的招式，针尖淬着七步倒的毒液。
玄麟纹靴踏碎水洼的声音自巷口传来。
瓷儿趁机扯开男人衣襟，心口处的赤凰印正泛着诡异红光。
这印记她在阿娘手札上见过——双生蛊宿主的标记，需至亲血脉才能唤醒。
"主子！
"黑衣人剑锋劈开雨幕。
瓷儿翻身躲过，却见男人腕间蛊虫突然暴长，獠牙刺破皮肤钻向她颈间血脉。
千钧一发之际，瓷儿咬破舌尖将血喷在蛊虫身上。
那毒物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竟调头钻进男人心口的赤凰印。
"苏姑娘好手段。
"男人突然开口，声音却与周砚的温润截然不同，裹着砂砾磨砺般的嘶哑，"这金雀针法，谢无咎教了你几成？
"瓷儿背靠湿冷的石墙，摸到袖中藏着的琉璃瓶。
这是今晨从萧砚药柜偷来的腐肌水，此刻正顺着指尖淌入砖缝："阁下这出假死戏，演给陆尚书看还是玄麟阁？
"男人低笑，玄麟面具在雨中泛着冷光。
他拾起玉瓶轻晃，瓶中药液映出瓷儿苍白的脸："三年前药王谷的血池里，也有个姑娘这样瞪着我。
"指尖划过她颈间掐痕，"可惜她没你聪明，到死都以为我是去救她的。
"惊雷劈开层云。
瓷儿在电光中看清他后颈的箭疤——与周砚的一模一样。
可眼前人眸中翻涌的杀意，分明是真正饮过血的修罗。
"主子，陆家的人往这边来了。
"黑衣人低声提醒，剑尖却仍指着瓷儿心口。
男人突然捏住瓷儿下颌，将玉瓶残液灌进她口中："想知道真相，就活到月圆夜。
"他撕下瓷儿半幅衣袖，蘸血画了道符咒，"把这个交给谢无咎，他会告诉你......"话音未落，巷口传来陆承安的狞笑："周大掌柜好兴致，雨夜与丫鬟私会？
"瓷儿被猛地推开，后腰撞上石臼。
再抬头时，男人己换上温润如玉的假面，月白锦袍湿漉漉贴在身上，咳得仿佛要呕出心肺："陆公子......咳咳......也来赏雨？
"陆承安的铁护腕泛着幽蓝，分明是淬了毒的。
瓷儿瞥见他靴底的红色黏土——药王谷后山特有的朱砂泥，三日前才在春桃尸身上见过。
"周兄怕是不知道，这丫头是苏家养的药人。
"陆承安的马鞭缠上瓷儿脖颈，"她的血能解百毒，不如我们......"破空声骤起。
瓷儿袖中金针还未射出，就见陆承安突然僵住。
他脖颈上爬着条碧绿小蛇，正是苗疆十大毒物之一的"青丝绕"。
"陆公子小心。
"萧砚指尖银光微闪，小蛇瞬间断成数截，"这巷子不干净的东西，可多得很。
"瓷儿嗅到他袖中飘出的优昙花香，突然想起古卷记载——青丝绕最喜优昙蜜。
方才那蛇分明是从萧砚袖中窜出的！
更漏声遥遥传来。
陆承安脸色铁青地退走，巷中重归死寂。
萧砚突然踉跄跪地，乌血从七窍涌出，腕间蛊虫再次暴动。
"周公子这病，喝多少九转汤都无用了。
"瓷儿捡起玉瓶碎片，"除非找到真正的药王血裔。
"她故意将碎片按入掌心，血珠滴在萧砚腕间蛊虫上。
那毒物发出欢愉的嘶鸣，竟褪去黑甲显出金翅纹路。
萧砚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扣住瓷儿淌血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节："你究竟是谁？
""这话该我问。
"瓷儿抽出发间银簪，尖端正抵着他心口赤凰印，"三年前药王谷惨案，周公子......或者说靖安王殿下，在其中扮的什么角色？
"暴雨冲刷着青石板上的血渍。
瓷儿在萧砚骤变的呼吸声中，听见巷尾传来整齐的铁甲声——是玄麟阁追兵特有的重步。
"你会知道的。
"萧砚突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箭伤，"等你能活着走出这条巷子......"他挥袖撒出紫色烟雾，瓷儿在眩晕前最后看到的，是陆承安去而复返的狞笑，以及萧砚袖中滑落的半块襁褓——与她枕下藏着的残片，恰好能拼成完整的并蒂莲。
瓷儿在烟雾中强撑着意识，努力辨别方向。
就在她几乎要被眩晕感吞噬时，一只手突然拉住了她，将她拽进了一旁的窄巷。
“跟我走。”
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竟是之前那个玄衣男人。
他带着瓷儿在错综复杂的巷子里穿梭，身后的玄麟阁追兵的声音渐渐远去。
“你为何救我？”
瓷儿喘着粗气问道。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加快了脚步。
终于，他们来到了一处废弃的宅院。
男人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瓷儿：“我要你帮我解开身上的蛊毒，作为交换，我会告诉你药王谷惨案的真相。”
瓷儿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
她知道这是个机会，但也明白其中充满了危险。
“好，我答应你。”
她咬了咬牙说道。
男人点了点头，随即解开上衣，露出了心口那泛着红光的赤凰印。
瓷儿深吸一口气，拿出银针，开始为他施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