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电脑屏幕上不断跳动的脑电波数据，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操作台，发出规律的哒哒声。
昨夜的崩溃像是从未发生过，此刻的他又恢复成那个疏离淡漠的周氏继承人。
吴雨霏推门而入时，正看见他往注射器里抽取淡蓝色药剂。
“周先生，早餐己经备好。”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实验台上散落的病历本，“还有，你该去看医生了。”
周予安的动作僵住，注射器里的液体泛起细小的涟漪。
“我的医生...”他将注射器丢进回收箱，金属碰撞声格外刺耳，“都在试图把我变成正常人。”
他转身时，白大褂下摆带起一阵冷风，“但吴小姐，你见过被火烧掉半张脸还能正常生活的人吗？”
吴雨霏沉默片刻，从战术背包掏出个黑色盒子。
打开后，里面整齐排列着各种型号的耳塞和眼罩：“我见过被地雷炸断双腿，却靠假肢跑完马拉松的老兵。”
她取出副降噪耳塞递过去，“恐惧不是弱点，拒绝面对才是。”
周予安盯着那副耳塞，记忆突然闪回火灾那晚。
热浪灼烧着皮肤，母亲将他塞进保险箱时，最后塞进他手里的，也是这样一副柔软的耳塞。
他伸手接过，指尖擦过吴雨霏掌心时，感受到细微的茧子——那是常年握枪留下的印记。
早餐桌上，管家呈上一份新合同。
吴雨霏扫过新增的条款，瞳孔微微收缩：“每日心理状态评估？
限制社交软件使用？”
她抬眼看向对面慢条斯理切着水果的男人，“周先生，这是雇佣保镖还是囚禁犯人？”
周予安将草莓切成整齐的小块，声音平静得像一汪死水：“作为我的保镖，你需要随时掌握我的状态。”
他顿了顿，叉子戳进果肉，鲜红的汁液溅在洁白的桌布上，“而社交软件...会让我想起那些评论。”
吴雨霏想起昨夜在他书房看到的新闻报道，评论区充斥着“懦弱继承人见不得人的怪病”之类的恶意揣测。
她将合同推回去：“可以，但我需要对等的知情权。
比如，周氏集团最近频繁的股权变动。”
周予安的手一抖，草莓汁在瓷盘上晕开。
他想起董事会上周明远那意味深长的笑容，还有暗中转移的研发资金。
“你查过我。”
陈述句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
“保护雇主的安全，包括防范潜在威胁。”
吴雨霏起身时，战术靴在大理石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周先生，你叔叔办公室的保险柜，密码是你母亲的忌日。”
周予安猛地抬头，撞进她冷静的目光。
那些藏在心底的秘密，像被剥去遮羞布的伤口，在她面前无所遁形。
他抓起水杯狠狠砸向墙壁，玻璃碎裂的声音惊飞了窗外的鸽子：“出去！”
吴雨霏弯腰躲过飞溅的碎片，在满地狼藉中捡起合同：“我会每天提交报告，但也请你记住——”她逼近时，雪松的气息裹挟着硝烟味扑面而来，“在我这里，你不是需要被保护的花瓶，而是并肩作战的战友。”
午后的射击场，吴雨霏将92式手枪推到周予安面前。
靶场上此起彼伏的枪声里，他的呼吸变得急促，握枪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想象这是电击治疗仪的开关。”
吴雨霏扣住他的手腕，引导他瞄准靶心，“扣动扳机，就能结束那些痛苦的记忆。”
周予安的瞳孔骤然收缩，十二岁那年被按在电击床上的画面涌入脑海。
电极片贴在太阳穴的刺痛，电流穿过大脑的灼烧感，还有医生那句“治好你的病，就能继承周氏”。
他猛地甩开吴雨霏的手，后退时撞倒了弹药箱。
子弹滚落在地的声响***着神经，周予安跌坐在地，呼吸急促得近乎窒息。
吴雨霏蹲下身，没有伸手触碰，只是将降噪耳塞轻轻塞进他耳中。
世界突然安静下来，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跟着我的节奏，吸气...呼气...”当周予安终于缓过神时，发现自己的头靠在吴雨霏肩上。
雪松的气息包裹着他，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
他慌乱地起身，却被对方按住肩膀：“别动。”
吴雨霏掏出手机，调出一段白噪音，“听这个，海浪的声音。”
海浪声透过耳机传来，周予安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
他这才注意到吴雨霏后颈的旧疤，像是子弹擦过留下的痕迹。
“你的伤...”他鬼使神差地开口。
“战场上留下的。”
吴雨霏关掉手机，目光望向远处的靶场，“但最痛的伤，从来不在身体上。”
傍晚回到别墅，周予安在书房发现了个牛皮纸袋。
里面是整理好的心理治疗资料，还有张便签：”明天早餐想吃什么？
“字迹凌厉如刀，却在末尾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他摩挲着便签纸，突然想起母亲出事前，也会在他的作业本上画这样的笑脸。
深夜，吴雨霏被警报声惊醒。
冲进周予安卧室时，正看见他蜷缩在床角，浑身冷汗淋漓。
床头的平板电脑还亮着，播放的正是火灾现场的视频。
“关掉它！”
她扯断电源线，却被周予安死死抓住手腕。
男人的指甲掐进她皮肤，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别让我回去...别把我锁在里面...”吴雨霏反手握住他冰凉的手指，将他颤抖的身手搂进怀里：“我在，这里很安全。”
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像哄孩子般哼起军歌。
周予安的挣扎渐渐平息，温热的泪水渗进她的睡衣。
这是十二年来，第一次有人在他噩梦缠身时，用体温驱散黑暗。
他贪婪地汲取着那丝暖意，首到晨曦爬上窗台。
晨光中，吴雨霏发现周予安床头摆着个精致的首饰盒。
打开后，里面是枚带着裂痕的蓝宝石胸针，正是昨夜她在火灾视频里看到的，他母亲别在衣襟上的那枚。
首饰盒底部压着张字条，字迹工整得近乎刻板：”谢谢。
“早餐时，周予安将煎蛋切成小块推到吴雨霏面前：“尝尝，我煎的。”
他耳尖泛红，视线始终盯着餐盘，“还有...今天的评估报告，能...能不写我失控的事吗？”
吴雨霏夹起金黄的蛋块，嘴角扬起笑意：“作为交换，你得陪我看场电影。”
她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部战争片的海报，“没有尖叫，没有火光的那种。”
周予安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桌布，最终轻轻“嗯”了一声。
窗外的阳光透过纱帘洒进来，在两人身上镀上层温柔的光晕。
这个早晨，似乎和往常不太一样，又好像，有什么珍贵的东西，正在悄然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