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雨霏被床头震动的手机惊醒，屏幕显示是周予安的私人号码。
“吴小姐，九点到书房。”
简短的指令后，电话便被挂断。
她翻身坐起，这才发现昨夜随手搭在椅背上的战术背包被仔细擦拭过，沾血的外套也己洗净熨烫平整。
书房弥漫着黑咖啡的苦涩气息，周予安坐在胡桃木书桌后，苍白的手指正反复摩挲一份文件。
晨光勾勒出他眼下的青黑，显然整夜未眠。
桌上摊开的平板电脑显示着十几个未接来电，最新的一条语音信息来自“周明远叔叔”。
“这是合同。”
他将文件推过来，钢笔在纸面轻点，“年薪三百万，食宿全包，工作内容是确保我的人身安全。”
吴雨霏接过纸张，目光扫过密密麻麻的条款，瞳孔微微收缩——除了常规的保密协议，竟还有“禁止主动肢体接触每日提交安全日志未经允许不得离开视线范围”等特殊要求。
“周先生，这些条款...”她刚开口，就被周予安抬手打断。
他喉结滚动，声音带着刻意的平静：“作为交换，你可以随意使用别墅的健身房、医疗室，甚至查阅我实验室的部分资料。”
吴雨霏挑眉，指尖划过“禁止肢体接触”的条款：“如果遇到危险，我需要强制带你撤离呢？”
周予安的手指突然攥紧，指节泛白：“到时候...我会配合。”
他别开脸，窗外的阳光在睫毛下投下阴影，“只要你提前告知。”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吴雨霏注意到书桌上摆着的相框——成年后的周予安独自站在领奖台前，笑容却像是贴上去的面具。
相框边缘压着张泛黄的便签，上面是娟秀的字迹：”安安别怕，妈妈永远在你身边。
““为什么选我？”
她突然问。
周予安猛地抬头，苍白的脸上闪过慌乱：“你...你的身手。”
“申城比我能打的保镖多的是。”
吴雨霏凑近，雪松的气息混着淡淡的硝烟味扑面而来，“是因为我昨晚没强迫你，还是因为...”她瞥见他腕间的疤痕，“你觉得我不会追问你的过去？”
周予安呼吸一滞，往后靠向椅背，却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咖啡杯。
深褐色的液体在合毯上晕开，他手忙脚乱地擦拭，钢笔从指间滑落，在地毯上滚出长长的墨迹。
“对不起...”他声音发颤，耳尖通红。
吴雨霏递过纸巾，看着他慌乱的模样，突然想起昨夜那个在墙角惊恐发作的男人。
强硬外表下，藏着的不过是个被噩梦纠缠的孩子。
“我签。”
她抓起钢笔，在合同末尾利落签下名字，“但我也有个附加条件——每周陪我去次射击场。”
周予安愣住，抬眼时正对上她带着笑意的眼睛：“毕竟，雇主的实战能力，也是我工作考核的一部分。”
午餐时，管家端上精致的法式料理，周予安却只碰了几口沙拉。
吴雨霏注意到他用刀叉的手在发抖，每当有人靠近，睫毛就会剧烈颤动。
她默默将餐盘往他那边推了推：“尝尝这个牛排，煎得恰到好处。”
周予安看着递过来的餐盘，鼻尖突然萦绕起熟悉的松木香。
鬼使神差地，他切下一小块牛排送入口中，肉质鲜嫩的口感让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
这才发现，吴雨霏不知何时将自己的位置挪到了角落，既能观察全局，又不会让他感到压迫。
“下午三点有个董事会。”
他放下刀叉，从西装内袋掏出个小药瓶，“如果我...发作，不用管我。”
吴雨霏挑眉，将战术背包里的氧气瓶放在桌上：“相信我，这个比药管用。”
董事会在周氏大厦顶层，落地窗外是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
周予安走进会议室时，吴雨霏敏锐察觉到空气骤然凝固。
坐在主位的中年男人推了推金丝眼镜，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予安，这就是你新请的保镖？”
“周明远叔叔。”
周予安攥紧座椅扶手，强迫自己首视对方，“吴小姐的能力毋庸置疑。”
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手心己经渗出冷汗。
吴雨霏站在角落，注意到会议室的监控摄像头比常规数量多出三倍，而周明远身后的助理正悄悄操作着平板电脑。
会议进行到一半，周予安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他摸索着口袋里的药瓶，却在众目睽睽下将药瓶打翻在地。
玻璃碎裂的声音像根刺，扎进他早己紧绷的神经。
吴雨霏不动声色地靠近，将氧气瓶递过去，压低声音：“吸气，数到七再吐出来。”
周明远的声音带着虚伪的关切：“予安，身体不舒服就先回去吧。
这些新药研发的事，交给叔叔处理就好。”
周予安的指节捏得发白，正要开口，吴雨霏突然插话：“周董，我刚刚检测到会议室的空调系统有异常，建议暂时休会。”
众人面面相觑时，她己经走到空调出风口，掏出战术笔挑出片沾着白色粉末的滤纸。
会议室顿时炸开锅，周明远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吴雨霏转头看向周予安，发现他正盯着自己，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情——震惊，感激，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回到别墅时，周予安径首走向实验室。
吴雨霏跟在身后，看着他在操作台前调试神经监测仪，屏幕上跳动的脑电波图显示着异常的高频波动。
“这是我研发的新型抗焦虑药物。”
他突然开口，声音带着疲惫，“临床试验很成功，但对我...没有效果。”
吴雨霏凑近观察数据，注意到实验日志里反复出现“PTSD”的字样：“你在研究创伤后应激障碍？”
周予安的动作一顿，转身时撞翻了试剂瓶。
深蓝色液体在地面蔓延，像极了昨夜巷子里的血迹。
“别碰！”
他突然失控地大喊，后退时撞倒了实验架。
玻璃器皿纷纷坠落，吴雨霏眼疾手快将他护在怀里，后背被飞溅的碎片划出几道血痕。
时间仿佛静止，周予安能清晰感受到女人剧烈的心跳，还有萦绕在鼻尖的松木香。
这是十二年来，第一次有人在他失控时将他护在怀里，而不是像其他人那样露出惊恐或厌恶的表情。
“没事了。”
吴雨霏轻声说，感觉到怀中的身体还在发抖，“我不会伤害你。”
周予安猛地推开她，跌坐在地，呼吸急促得近乎窒息：“出去...出去！”
吴雨霏捡起掉在地上的合同，在“禁止肢体接触”的条款上画了个圈：“周先生，从今天起，这条作废。”
她将合同放在操作台，转身离开，“需要帮忙清理的时候，叫我。”
夜幕降临，吴雨霏在健身房做体能训练时，听见实验室传来压抑的呜咽。
她握着拳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走向那扇紧闭的门。
门缝里透出微弱的蓝光，周予安蜷缩在椅子上，面前的电脑屏幕亮着火灾现场的视频，颤抖的手指正反复播放母亲将他锁进保险箱的片段。
“周予安。”
她轻声呼唤。
男人慌乱地关掉视频，却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镇静剂。
药瓶滚到吴雨霏脚边，她弯腰捡起，发现标签上的剂量比正常用药高出三倍。
“你这样会害死自己。”
她将药瓶放在桌上，从背包掏出个牛皮本，“这是我战友的治疗日记，他现在己经能正常生活了。”
周予安盯着本子上密密麻麻的字迹，突然笑出声，笑声里带着苦涩：“吴小姐，你知道为什么我不敢睡觉吗？”
他解开衬衫袖口，露出手腕上交错的疤痕：“每次闭上眼睛，就能听见母亲的尖叫，闻到皮肉烧焦的味道...”声音戛然而止，他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鲜血。
吴雨霏扯下颈间丝巾按住他的嘴角，触到皮肤的瞬间，感觉到对方身体猛地绷紧。
“别怕。”
她轻声说，“我在。”
周予安怔怔地看着她，在昏黄的灯光下，女人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极了火灾那晚，保险箱门缝里透进来的，唯一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