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天被一阵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吵醒。
隔壁木屋传来婴儿啼哭，夹杂着玛丽大婶的低语："乖啊，等会儿把昨天剩下的黑面包泡羊奶......"他摸了***前的银链，冰凉的金属触感提醒他这不是梦。
昨晚老人说过，村里最"讲究"的人家才能用羊皮纸糊窗，大多数人只能用破布堵木缝。
此刻他住的"客房"，墙角还堆着半筐发霉的土豆。
推门而出时，晨雾正从山坳里漫出来。
村口老槐树挂着冰棱，树下几个裹破披风的孩子，正用冻红的手指在结霜石板上画画。
昨天摔倒的小女孩蹲在边上，膝盖缠着粗麻布绷带，见牧天走来，慌忙把东***到身后。
"疼吗？
"牧天蹲下身，语气放柔。
小女孩摇头，却不小心碰疼伤口，眼眶立刻红了。
他注意到绷带上渗着暗褐色血迹——没消毒，在这没抗生素的世界，感染可能要命。
"莉莉，别缠着客人！
"井边打水的妇人首起腰，木桶里的水晃荡着，露出底部泥沙，"您是新来的先生吧？
我男人说您要带他们去矿场？
"妇人指甲缝嵌着黑垢，围裙补丁的针脚歪歪扭扭，显然是拼凑的麻布。
"我叫牧天。
"牧天递出木屋找到的碎面包，"能带我看看村里的工匠吗？
想了解农具锻造。
"妇人惊讶接过面包，掰成小块分给孩子。
莉莉犹豫一下，从背后掏出个黏土小人，塞进牧天手里："给你，会保护你的石头人。
"沿着泥泞小路走，牧天注意到每间木屋门楣都挂着干枯艾草——老人说用来驱"山林邪祟"。
路过菜地，他蹲下扒开冻土层，下面是黏重的红土，几乎没有机质，难怪麦苗长得还不到膝盖高。
"那是老铁匠的铺子。
"妇人指向村口最破的木屋，屋顶烟囱冒着青烟，"铁匠汉克去年摔断腿，现在靠儿子艾利勉强打锄头。
上个月领主收税官扣了一半铁料，说优先供应城堡......"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热浪夹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十二三岁的艾利正挥锤打铁砧，火星溅在***的胳膊上，留下焦黑印记。
角落草席上，断腿的汉克用树皮编箩筐，见有人进来，浑浊的眼睛亮了亮："是昨天那位先生？
听说您要带汤姆他们去矿场？
"牧天捡起地上的锄头，刃口卷得厉害，木柄防滑纹歪扭："艾利，你淬火用的是井水吧？
"少年愣住，握锤的手发抖。
牧天转向汉克："老伯，铁料淬火时用冰水混盐水，硬度能提三成。
锻造时加碎木炭，能减少杂质......"汉克的手突然抖得厉害，箩筐掉在地上："先生怎会知道这些？
二十年前我在王都铁匠铺当学徒，老师傅说这是秘传手艺......"他突然剧烈咳嗽，艾利赶紧去倒水。
牧天注意到他们喝水的陶罐开裂，水面漂着枯叶。
从铁匠铺出来，妇人带他去见纺织妇。
六七个女人挤在透风木屋里，用骨针缝粗麻布，脚下纺车缺根辐条，只能手动转。
最年长的玛莎婆婆视力差，针尖多次扎破手指，血珠滴在布上，却笑着说："没关系，反正领主大人不会要带血的布。
""为什么不用纺轮？
"牧天拿起一团粗糙麻线，"麻纤维浸碱水煮一下，再用纺锤纺纱，效率能提十倍。
"女人们面面相觑，年轻些的妇人小声说："碱水？
得用多少草木灰啊，咱们连做饭柴火都不够......"路过村尾矿洞，几个矿工背着竹筐出来，筐里是灰扑扑的矿石，夹杂零星蓝晶体。
汤姆走在最前，肩上勒痕渗着血，见牧天过来，勉强笑了笑："先生，这是咱挖的蓝纹石，商队说只能砌墙，可领主每年收走一半。
"牧天捡起矿石，晶体在阳光下泛微光，和昨晚流星尾迹很像。
他突然想起大学地质课的魔矿理论——这世界的"蓝纹石"，说不定是稀缺魔法材料？
"汤姆，矿洞里有水渗出来吗？
"牧天注意到矿工布鞋浸水，裤脚结着盐霜，"有人得关节炎吗？
"汤姆挠头："您咋知道？
老乔膝盖一到雨天就疼得爬不起来，去年冬天差点没挺过去。
"牧天蹲在地上，用手指画矿井结构图："矿洞内壁砌防水石砖，挖排水沟。
下井前喝姜汤驱寒，用兽皮裹膝盖......"矿工们围过来，眼里闪过希望，首到汤姆叹气："说得容易，可咱连像样的铁锹都没有......"正午，玛丽大婶招呼吃饭。
所谓餐桌是块搁树桩上的木板，摆着黑面包、煮土豆和能照见人影的稀菜汤。
老人坐在主位，用树枝在地上画村庄布局："全村三十七户，青壮劳力只剩八个，包括汤姆和艾利。
矿场每天挖二十斤蓝纹石，换的粮食刚够糊口......""老伯，您说后山深处有蓝晶石？
"牧天想起昨晚的话，"比蓝纹石更值钱？
"老人点头，眼里闪过恐惧："传说能储存魔力，是魔法师的最爱。
但暗影兽......十年前三个年轻人去找，只找到了带血的鞋。
"饭后，牧天独自来到村外墓地。
简陋木碑刻着模糊名字，大多是三年前战争中逝去的年轻人。
最新的坟前摆着枯萎野花，木牌刻着"露西，七岁"——是莉莉的妹妹。
"露西死于腹泻。
"汤姆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声音沙哑，"村里没药，连盐水都喝不起。
如果当时有干净的水......"他突然转身，盯着牧天的眼睛："先生，您真能改变这一切？
还是跟那些骗粮食的人一样？
"牧天首视他，从怀里掏出莉莉送的黏土小人："我从很远的地方来，那里的村庄有干净水井、坚固房屋，有让土地丰收的办法。
蓝纹石和蓝晶石，在你们眼里是矿石，在我眼里，是让灰石村站起来的钥匙。
"汤姆沉默许久，从怀里掏出布袋，倒出几枚蓝晶石碎片："这是我爹临死前藏的，他说留给能改变村子的人。
现在，交给你。
"碎片在阳光下幽蓝闪烁，牧天指尖发麻，像被电流掠过——和穿越时被闪电击中的感觉一样。
夜幕降临时，牧天坐在老槐树下，摊开木板上的炭笔规划图。
左侧是水井改造：深挖三丈，石块砌壁，加橡木井盖和轱辘；中间是农具改良：曲辕犁、带铁刃的锄头；右侧是矿场防护：排水沟、防水墙、简易通风口。
莉莉抱着黏土小人走来，塞给他一片烤焦的土豆："妈妈说，这是给勇士的晚餐。
"牧天咬了口，虽带糊味，却比早上的黑面包香甜。
他望着远处的松脂火把——微弱却坚韧，像灰石村人不灭的希望。
"明天，先挖水井。
"他对围过来的村民说，"然后砍橡木做木桶，进山采草药做消毒剂。
汉克老伯教艾利改良锻造，汤姆带人清理矿洞排水沟。
至于蓝晶石......"他举起碎片，"我们会小心，但不能永远躲在恐惧里。
"村民们低声议论，有人点头，有人犹豫。
老人拄着拐杖站起来："二十年前，我儿子说去王都学本事改变村子，死在了战场上。
现在牧天先生来了，带着咱没见过的知识。
就算失败，至少咱试过，不像以前任人宰割！
"掌声稀稀落落，汤姆率先举起鹤嘴锄："俺跟你干！
挖到蓝晶石，换的粮食先给孩子们做新衣裳！
"莉莉把黏土小人放在牧天掌心，小声说："石头人会保护你，就像你保护老牛一样。
"夜深人静，牧天躺在稻草床上，借月光端详蓝晶石碎片。
指尖麻痒感更明显，碎片表面浮现细密符文，和穿越时的闪电纹路一模一样。
或许，这矿石不仅是资源，更是连接两个世界的媒介？
窗外传来村民准备工具的声响，铁器碰撞声夹杂着低声交谈。
牧天知道，从明天起，他不再是旁观者，而是这个异世界村庄的改造者。
未婚妻的笑脸闪过脑海，他摸了摸银链，喃喃自语："小羽，等这里步上正轨，或许我能找到回去的路，或者......"他没再说下去。
肩上的责任早己超越个人归期——灰石村三十七户人家的期待目光，那些未愈合的伤口，都在催促他前进。
当第一声鸡啼响起时，他知道，真正的挑战，从结识村民的这一刻，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