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蹲在院子里搓洗尿布,忽然感觉后腰像被人狠狠捶了一拳,手里的捧槌“咚”地掉进本盆。
惊飞的麻雀扑棱掕掠过晾衣绳,二十几只灰影在屋檐下盘旋,密密麻麻的叫声里,她听见王浩在堂屋喊:“秀兰,供销社说凭票能领红糖了!”
“别管糖了!”
李秀兰扶着墙站起来,羊水顺着裤腿往下淌,“快去喊产婆!”
麻雀群突然安静下来。
王浩冲出来时,正看见妻子扶着门框大口喘气,头顶的麻雀们排成整齐的队列,翅膀收拢得笔首,倒像是在守着什么。
他后背一阵发凉,却顾不上多想,抄起门边的竹筐就往村口跑。
产婆周妈背着药箱起来时,院子里的麻雀己经聚了上百只。
它们停在树枝、瓦楞、晾衣绳上,连窗棂上都落着几只,黑亮的眼睛齐刷刷盯着堂屋。
“这阵仗……”周妈咽了口唾沫,从药箱里摸出符纸,“怕是要生个贵人。”
“贵啥人!”
李秀兰疼得咬破嘴唇,“生下来就是个灾星!”
她攥着床单,想起三个月前最后一次去医院,那孩子在肚子里踢得她整夜难眠,仿佛知道她还在盘算怎么打掉自己。
周妈把艾草塞进灶台,火光映着墙上的毛主席像。
“别胡说,”她掀开被子查看,“这胎位正得很。
来,听我口令,吸气--”剧痛突然袭来,李秀兰弓起身子,指甲在床板上抓出五道血痕。
窗外的麻雀突然剧烈炸开,扑向天空又迅速聚拢,翅膀拍打声像暴雨砸在瓦片上。
周妈手一抖,差点打翻铜盆:“快看!”
只见麻雀们在院中空地上空盘旋,翅膀划出的痕迹竟形成一朵白莲的形状。
王浩站在门口看的腿软,手里的红糖水洒了一半。
“使劲!
再使把劲!”
周妈的喊声混着麻雀的鸣叫。
李秀兰感觉有什么东西正顺着身体滑落,温热的,带着莲花香的。
一声啼哭划破天际,麻雀群突然齐刷刷落在窗台上,脑袋转向屋内,像是在等待什么。
“是个闺女!”
周妈捧着婴儿的手突然僵住,“她、她的手脚……”王浩凑过去,借着油灯的光,看见女儿的手心脚心各有一朵淡粉色的胎记,形状活像刚刚麻雀群划出的白莲。
婴儿的眼睛还没睁开,小嘴却在笑,露出两颗米粒大的牙尖。
“这可不得了。”
周妈用符纸裹住婴儿,“我接生西十年,头回见带莲花印的孩子。
去年隔壁县生了个掌心带红点的,后来考上了大学呢!”
李秀兰虚弱地撑起身子,看到女儿的刹那,心里突然软得一塌糊涂。
那孩子像是感知到什么,咯咯笑了两声,莲花胎记在火光下泛着柔光。
他想起陈瞎子说的“报恩”,想起三次医院停电时肚子里的动静,眼眶突然就湿了。
“取个名吧。”
周妈把孩子放在她怀里。
麻雀们突然齐声鸣叫,像是在应和。
李秀兰望着女儿手心的莲花,轻声说:“就叫莲生吧”。
话音刚落,满院的麻雀同时振翅。
它们排着整齐的队伍掠过屋顶,消失在东方泛白的天际。
王浩捡起地上的符纸,发现上面不知何时多了片干枯的莲瓣,颜色竟与女儿的胎记一模一样。
堂屋门突然被推开,隔壁张婶举着鸡蛋闯进来:“听说生了?
哎呦这孩子哭声真响亮!”
他瞥见婴儿的手脚,手里的鸡蛋啪的“摔”在地上,“这、这不是观音座下的莲花童子吗?”
“别瞎说了。”
李秀兰把莲生护在怀里,却忍不住轻轻摸了摸她的小手。
莲生突然抓住他的手指,掌心的莲花胎记贴着她的皮肤,暖烘烘的。
晨光漫进屋子时,莲生终于睁开眼睛。
她望着屋顶的木梁咯咯首笑,王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梁上不知何时多了个鸟巢,里面躺着枚泛着珠光的蛋,形状竟也像朵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