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朗伯恩的涟漪
班纳特太太的尖叫穿透门廊:“莉迪亚!
别偷吃糖霜!”
粉裙少女嬉笑着钻过晾晒的亚麻床单,指尖蘸着奶油抹向基蒂的脸颊。
玛丽·班纳特缩在早餐室窗边,膝头的《国富论》被晨曦镀上金边,书页间夹着的鹅毛笔随翻动簌簌震颤。
“玛丽小姐,”女仆贝茜喘着气撞开门,“尼日斐花园租出去啦!
听说年入五千镑的阔少爷!”
伊丽莎白正给简编发辫的手顿了顿:“可打听到姓名?”
“姓宾利!”
贝茜挥舞着沾面粉的胳膊,“带着姐妹和好友,光行李车就有六驾!”
玛丽突然用指甲在书页划下深痕:“查尔斯·宾利?
去年《泰晤士报》登过他调解工潮的新闻。”
“管他调停什么,”班纳特太太旋风般卷进来,“只要他没结婚!”
她抽走玛丽的书拍在桌上,“今天谁都不准看书——基蒂去摘玫瑰,简换那件鸽灰缎子裙!”
麦里屯邮局的铜铃叮当作响。
玛丽将包裹递给老约翰逊时,驿站马车正扬起漫天黄尘。
车门推开,锃亮的黑漆军靴踏在泥地上,靛蓝呢绒外套袖口露出半英寸雪白麻纱——菲茨威廉·达西俯身钻出车厢,眉骨在帽檐阴影下刻出冷峻的弧线。
“达西先生!”
店主哈林顿搓着手迎上,“您订的雪茄到了...”达西的目光掠过货架,定格在玛丽肘间的书册:“《人口原理》?”
他的声音像冰面开裂,“小姐对马尔萨斯的理论怎么看?”
玛丽扶正滑落的眼镜:“若生产力增速超越人口...达西!”
查尔斯·宾利从马车窗探出头,“卢卡斯夫人邀我们喝茶!”
达西颔首告辞,转身时佩剑鞘尖扫落一捆报纸。
玛丽蹲身去捡,恰见他拾起飘落的货运单——指尖在“朗伯恩仓库”字样上骤然收紧。
朗伯恩花园里,玫瑰剪刃“咔嚓”剪断花枝。
莉迪亚把绯红花瓣抛向天空:“彬格莱姐妹定带伦敦新裙子来!”
“她们更关心你读不读诗集。”
伊丽莎白将《淑女镜报》盖在脸上。
玛丽正给染病玫瑰涂抹硫磺粉,木篱外忽然传来马蹄声。
达西勒住黑马,视线扫过她沾泥的围裙:“灰霉病?”
“您懂园艺?”
玛丽诧异抬头。
“彭伯里有三百株玫瑰。”
他翻身下马,手套抚过叶片背面白斑,“需剪除病枝深埋。”
篱笆突然晃动,莉迪亚探出乱蓬蓬的脑袋:“先生可要尝尝朗伯恩的苹果?”
达西后退半步:“不必。”
他目光掠过玛丽肘间的硫磺罐,“这药剂气味浓烈,小姐当心沾染。”
马蹄声远去后,伊丽莎白抽出玛丽藏在篱笆后的书:“《植物病理学》?
难怪你认得灰霉病。”
玛丽夺回书拍落封皮泥土:“硫磺粉西便士一磅,比请花匠划算。
晚餐时分,班纳特先生敲着汤盘:“宾利周五办舞会。”
餐叉叮当坠地。
班纳特太太捂住胸口:“简的珍珠项链得重串!
玛丽——把你那些书挪出客房!”
阁楼尘絮在斜阳里飞舞。
玛丽踮脚将书箱推上货架时,梯子突然歪斜。
“当心!”
青金石袖扣闪过视野,达西的手臂己撑住倾倒的书箱。
他军靴碾着散落的账册,视线定在其中一页:*七月廿三,收卢卡斯爵士麦租£200*“您来取舞会请柬?”
玛丽慌忙遮挡账本。
达西拾起飘落的货单——与他午间在邮局所见同一批文号。
“爵士用朗伯恩仓库存粮?”
他指尖划过麻袋数量,“超容三倍。”
楼下传来班纳特太太的尖嗓:“达西先生可要尝尝樱桃派?”
他放下货单转身:“建议令尊检查仓库横梁。”
暮色中,玛丽凝视货单边缘的暗红泥渍,指腹摩挲出铁锈般的腥气。
月光浸透仓库裂缝。
玛丽举高风灯,光束里浮尘如金屑飞舞。
她踮脚抚摸椽木,朽木碎屑簌簌落在肩头。
“横梁没裂。”
身后响起低沉男声。
玛丽惊得风灯摇晃。
达西站在货堆阴影里,黑色斗篷凝着夜露:“裂缝在承重柱。”
他靴尖踢开稻草,***的石柱根部裂痕蜿蜒如蛇。
玛丽蹲身探指,指腹沾上黏湿的红泥:“安达卢西亚黏土?
只有军粮...”仓顶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
达西猛拽开玛丽,麻袋轰隆砸在她方才立足处。
粉尘弥漫中,仓梁上一双皮靴倏然消失。
“别追!”
玛丽抓住达西衣袖,“那人靴跟钉着骑兵马刺。”
月光照亮她掌心:半枚带泥的银马刺,正幽幽闪着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