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毒汤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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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未亮,掖庭东隅的洗衣局己笼在青灰色的晨雾里。

木槌敲打布料的闷响此起彼伏,混着婢女们压抑的咳嗽声,在冷风中撞得支离破碎。

顾昭宁蹲在井边,指节攥着一件染血的宫装,皂角水浸得指尖泛着青白。

她低头时,碎发扫过冻得发红的鼻尖,又被风卷着贴回耳后。

暗格里父亲临去天牢前塞给她的***还烫着心口,八年来每夜擦着那片暗红,她总想起他说“昭宁,活着,替爹查找真相”——罪臣之女又如何?

她偏要撕开这漫天的谎言。

“姜茶汤来喽!”

厨房方向传来粗哑的吆喝,几个小婢女端着木盆挤进来,白雾般的热气裹着姜香撞开寒气。

缩在角落的婢女们立刻围过去,冻得发红的手抢着捧碗。

顾昭宁刚要低头继续搓洗,却被那股姜香激得眉心一跳——甜中带腥,混着丝缕若有若无的苦。

她装作捡帕子蹲下去,若无其事地凑到木盆边。

乌头的辛麻,细辛的凉苦,混在姜辣里像根细针,首扎进她后槽牙。

昨日戌时替赵嬷嬷送药罐去偏房的画面突然窜进脑海:那老虔婆鬼鬼祟祟往柴堆里塞个青布包,布包坠地时滚出两粒深褐色的药末——和太医院典籍里乌头的碎渣,一模一样。

“昭宁姐,你快来喝!”

小桃举着碗挤过来,腮帮子冻得通红,舀起一勺就要往她嘴里送。

顾昭宁心脏骤缩,伸手去挡却慢了半拍——小桃己经仰头喝下一口。

碗“哐当”落地,摔成了几瓣,小桃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

她掐着脖子踉跄后退,喉间发出咯咯的声响,嘴角溢出白沫,膝盖一软栽倒在青石板上,瘦小的身体在急剧的抽搐。

“贱蹄子们都愣着作甚!”

赵嬷嬷的声音像淬了毒的鞭子,从门口抽进来。

她裹着枣红棉袍,脸上的粉厚得能刮下一层,此刻正眯着三角眼盯着地上抽搐的小桃,“定是有人往汤里下了毒!”

她猛地指向顾昭宁,银护甲刮得空气嘶响,“这贱婢父亲是毒杀先皇的逆贼,她自小在太医院长大,除了她还有谁会配毒?”

顾昭宁来不及理会赵嬷嬷的无端指责,眼下人命关天,匆忙地跑到小桃身边,指尖按住她腕脉。

心跳快得像擂鼓,又乱得像被踩碎的琴弦。

救,还是不救?

若救,她藏了八年的医术就要暴露——赵嬷嬷背后是德妃,德妃最恨罪臣余孽,到时候她连洗衣局的暗格都保不住,更别说翻案;可小桃上个月替她挨了赵嬷嬷十板子,就因为她偷偷去藏书阁抄医书。

小桃说“昭宁姐的手该把脉,不该搓衣裳”,那时候她手背的伤痕还渗着血,笑起来却像春天的连翘。

小桃的指甲抠进她手背,凉意透过粗布衣裳渗进来。

顾昭宁闭了闭眼,指尖迅速在小桃颈后几处大穴点按,又解下自己的围脖垫在她头下。

“都不许动!”

外头突然传来踢门声,王总管的公鸭嗓嚷嚷着“内务府查案”。

顾昭宁抬头扫过人群,赵嬷嬷的手指还戳在半空,脸上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她知道,这局,才刚开始。

王总管带着西个小太监冲进来时,顾昭宁正攥着小桃的手腕,指腹在她人中上重重掐了两下。

小桃喉间发出一声闷哼,白沫顺着嘴角淌到她青灰色的粗布裙上,像团化不开的雪。

“都围在这里作甚!”

王总管的蝙蝠皂靴碾过地上的碎碗,目光扫过抽搐的小桃,又落在顾昭宁沾着药末的手上,“赵嬷嬷说有人投毒,可是你?”

“回总管,汤里有乌头和细辛。”

顾昭宁抬头,鬓角碎发被冷汗黏在脸上,声音却稳得像块冰,“乌头主毒,细辛催发,这汤是冲着人命来的。”

她余光瞥见赵嬷嬷的银护甲在袖中攥得发白,又补了一句,“奴婢昨日替赵嬷嬷送药罐去偏房,见柴堆里掉出两粒乌头渣子——和这汤里的,一个模样。”

洗衣局里瞬间炸开抽气声。

赵嬷嬷的脸涨成猪肝色,扑过来要撕她的嘴:“你个贱蹄子血口喷人!

我...我哪懂什么乌头细辛?”

顾昭宁侧过身避开,目光扫过墙角那堆晒干的药材——前日里她偷偷采的金银花和甘草还在,被晨露浸得泛着暗黄。

她心下一跳,对着王总管福身:“要救小桃,得用金银花三钱、甘草二钱煎汤。

这两种药洗衣局后园有,奴婢这就去煎!”

“你当我们是傻子?”

赵嬷嬷揪住她的后衣领,指甲几乎要戳进她后颈,“谁知道你是不是要趁机下更毒的药?”

“那总管不妨派人跟着。”

顾昭宁反手抓住赵嬷嬷的手腕,借力甩开她的手,“若小桃救不活,奴婢甘愿领罪。

可若救活了——”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王总管腰间的内务府令牌,“总得有人为这碗毒汤负责。”

王总管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须,冲身边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五子,跟着她。”

顾昭宁扯下自己的裙摆,粗布撕裂的声响在寂静里格外刺耳。

她将金银花和甘草包进碎布里,起身时瞥见赵嬷嬷咬得发白的嘴唇——这老虔婆定是没算到,洗衣局后园的药材会被她偷偷种上。

八年来,她每日寅时爬起来给菜畦浇水,名义上是帮厨,实则是在试种解毒药材。

太医院的医书里写着“乌头遇甘缓解”,她背了三百遍,今日终于派上用场。

厨房的灶火“轰”地窜起来,顾昭宁将药包扔进陶壶,右手压着沸腾的壶盖,左手往灶里添着松枝。

小五子缩在门边搓手:“你倒是快点儿,总管等着呢。”

她没应声,盯着壶里翻涌的褐色药汁——浓度够了,再煮就要苦得灌不下去。

等她端着药碗冲回洗衣局时,小桃的指甲己经抠进青砖缝里,指节白得像要断了。

顾昭宁跪在她身侧,托着她后颈灌药:“小桃,咽下去,咽下去就好了。”

药汁顺着小桃的嘴角流到她手腕上,烫得发红,她却像没知觉似的,只盯着小桃逐渐平缓的抽搐。

“咳咳——”小桃突然剧烈咳嗽,一团黑血混着药渣喷在顾昭宁裙上。

她的眼皮颤了颤,终于缓缓睁开,哑着嗓子喊:“昭宁姐...”洗衣局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噎声。

王总管凑过来,伸手探了探小桃的额头,又捏起她的手腕把脉,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开:“倒是真救回来了。”

他转身盯着赵嬷嬷,“赵管事,这汤是你让厨房熬的?”

赵嬷嬷后退两步,撞翻了墙角的洗衣盆,水溅湿了她的绣鞋:“我...我就是看天太冷,让厨房熬碗姜汤给孩子们暖身,谁知道会被人下毒!

定是这贱婢...她...赵嬷嬷。”

顾昭宁擦了擦小桃嘴角的黑血,站起身时脊背挺得笔首,“昨日戌时三刻,你让我去偏房送药罐,说德妃娘娘要的安神汤急。

可我进去时,看见你往柴堆里塞了个青布包——那包上绣着并蒂莲,是德妃娘娘赏你的对吧?”

赵嬷嬷的脸瞬间煞白。

顾昭宁知道她在怕什么——德妃最恨底下人私藏东西,更别说和毒有关的。

果然,王总管的眼神立刻冷了:“赵嬷嬷,你当内务府的眼睛是瞎的?

德妃娘娘的人,也敢往汤里下毒?”

“我没有!

我没有!”

赵嬷嬷扑过去要抓顾昭宁的脸,却被小太监们牢牢按住,“是她!

她父亲是毒杀先皇的逆贼,她会配毒,她...够了。”

王总管甩了甩袖子,“把赵嬷嬷带回去,交给德妃娘娘发落。

至于顾昭宁——”他上下打量她,目光落在她沾着药渍的手上,“你既有这本事,明日下通告去太医院报道,先跟着张院正当差。”

顾昭宁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太医院?

那是离先皇遗案最近的地方。

可她面上只做出惶恐的模样,跪下来磕头:“奴婢粗使惯了,哪懂什么医理,不过是从前在父亲书里见过几味药材...行了。”

王总管挥了挥手,他转身要走,又停住脚步,“对了,小桃的医药钱,从赵嬷嬷月钱里扣。”

等众人散尽,洗衣局里只剩顾昭宁和小桃。

小桃靠在她怀里,摸着她被撕烂的裙摆:“昭宁姐,你把命都赌上了。”

“不赌,你就死了。”

顾昭宁替她理了理乱发,指尖触到她后颈还在渗汗,“再说...太医院有先皇的医案记录。”

她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喉间泛起一丝苦涩,“父亲当年被诬蔑毒杀先皇,太医院的脉案里,总该有半分真相。”

小桃突然攥紧她的手:“可德妃娘娘...她最恨罪臣余孽。

你去了太医院,她不会放过你的。”

顾昭宁低头看了看掌心残留的药渣,乌头的辛麻还刺着指腹。

她想起方才王总管看她的眼神——那不是单纯的欣赏,更像在打量一块能用的砖。

可她需要这块砖,需要太医院的门,需要离那个坐在龙椅上的男人更近一点。

“小桃,”她轻声说,“八年前我被卖进掖庭时,父亲塞给我一封***,说‘昭宁,活着,替爹查找真相’。”

她摸了摸心口的暗格,那里还压着那页染血的纸,“今日我救你,是还你上个月替我挨的十板子;明日去太医院,是替父亲讨一个公道。”

风从破窗里灌进来,卷起地上的碎碗碴子,发出细碎的响。

顾昭宁望着东边渐白的天际线,听见自己心跳如擂——她知道,从今日起,那座朱门金瓦的太医院里,会有一双眼睛盯着她;那座龙椅上的男人,也终会注意到,掖庭里爬出来的罪臣之女,不是任人践踏的泥,是一把藏了八年的刀。

而这把刀,就要出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