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馋嘴龙啃灶台
他扭头看看爷爷——孙老蔫儿己经把散落的草药归拢得差不多了，正慢悠悠往屋里走，佝偻的背影在昏暗的天光下像一截沉默的老树根。
“爷…”铁蛋张了张嘴，想问的话堵在嗓子眼。
刚才爷爷扔那胖子跟扔个破麻袋似的轻松劲儿，还有妞妞那声吓尿泼皮的嘶鸣…这些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脑子里。
孙老蔫儿脚步没停，只丢过来一句：“把外面那滩腌臜泼了，雪埋上。”
声音沙哑平淡，仿佛刚才只是扫了扫院子。
铁蛋咽了口唾沫，应了声“哦”，赶紧找了破瓢去院外舀雪盖那滩污秽。
雪水冰冷刺骨，他一边干一边偷瞄怀里。
妞妞又缩回他破棉袄的内袋，只露出个小脑袋尖，青玉眼珠半眯着，似乎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嗓子耗尽了力气，又或者…根本没当回事？
它甚至还伸出***的小信子，舔了舔铁蛋冰凉的手指，带着点讨好的意味。
“你个小东西…”铁蛋心头那点惊疑被这小动作冲散不少，隔着棉袄轻轻戳了戳它，“本事不小啊？
把癞皮狗都吓尿了！”
妞妞舒服地在他怀里蹭了蹭，发出细微的呼噜声。
埋完“腌臜”，铁蛋回屋。
孙老蔫儿己经坐在炕沿，就着昏暗的油灯光，慢条斯理地修补他那双露脚趾头的破棉鞋。
灶台上，那锅苞米糊糊早就凉透了，结成一层厚厚的皮。
铁蛋肚子咕噜叫起来。
他想起怀里还揣着两个煮鸡蛋，赶紧掏出来，献宝似的递到爷爷面前：“爷，李家给的，还温乎呢！
您吃一个？”
孙老蔫儿眼皮都没抬：“你吃。”
铁蛋嘿嘿一笑，也不客气。
他小心翼翼剥开一个鸡蛋，蛋***滑，蛋黄橙红，香气勾人。
刚想往嘴里送，怀里的小脑袋“嗖”地探了出来，青玉眼珠死死盯着那白生生的鸡蛋，小信子飞快吞吐，发出“嘶嘶”的急切声响。
“嘿，小馋猫…哦不，小馋龙！”
铁蛋乐了，掰下一小块蛋白，递到妞妞嘴边。
妞妞小脑袋往前一探，***的信子一卷，那块蛋白就消失了。
它咂吧咂吧嘴，青玉眼珠亮晶晶地看着铁蛋，尾巴尖在口袋里小幅度地摆动。
铁蛋觉得有趣，又掰了一小块蛋黄。
妞妞吃得更是欢快，小脑袋一拱一拱，蹭得铁蛋手心痒痒的。
一人一“龙”，你一口我一口，分食着一个鸡蛋，倒也其乐融融。
另一个鸡蛋，铁蛋硬塞给了爷爷，孙老蔫儿沉默地接了，剥开，小口小口地吃着。
吃完鸡蛋，妞妞似乎精神好了不少，不再满足于窝在口袋里。
它顺着铁蛋的胳膊爬出来，细长的身体在冰冷的土炕上游走，青玉般的鳞片在油灯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
它好奇地用脑袋顶顶炕头的破瓦罐，又绕着油灯盏转圈，差点把尾巴伸进火苗里，吓得铁蛋赶紧把它捞回来。
“消停点！
小心把你烤成蛇干！”
铁蛋把它放在自己盘起的腿上。
妞妞似乎对铁蛋身上那件洗得发硬的旧褂子产生了兴趣，张开小嘴，露出细密雪白的小牙，试探性地啃了一口。
“嘶…别咬！
衣服本来就破！”
铁蛋赶紧把它的小脑袋拨开。
妞妞不满地扭了扭身子，青玉眼珠一转，忽然“哧溜”一下滑下炕，目标明确地朝着灶台爬去！
“哎？
妞妞！
回来！
那脏！”
铁蛋叫着，连忙下炕去追。
妞妞动作飞快，几下就爬到了冰冷的灶台上。
它绕着那口结满糊糊锅巴的大铁锅转了一圈，似乎对那黑乎乎、硬邦邦的锅边残留物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它昂起小脑袋，对着铁锅边缘一块厚实的、焦黑的糊嘎巴，毫不犹豫地张嘴啃了上去！
“嘎嘣！”
一声脆响！
在寂静的屋子里格外清晰。
铁蛋目瞪口呆。
只见妞妞那小脑袋一甩，竟然真从铁锅边上啃下来一小块黑乎乎的糊嘎巴！
它叼着那块“战利品”，得意地扭着小身子爬回来，献宝似的放在铁蛋脚边，青玉眼珠亮闪闪地看着他，仿佛在说：“看！
我找到好吃的了！”
“……”铁蛋看着脚边那块还沾着锅底灰的糊嘎巴，又看看妞妞那一脸“求表扬”的天真模样，嘴角抽了抽，想笑又觉得荒谬。
这牙口…啃铁锅跟啃饼干似的？
他爷爷那口锅可是实打实的生铁！
孙老蔫儿补鞋的动作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浑浊的目光落在妞妞啃过的那块锅边上。
那里，清晰地留下几个细小的、却异常深刻的牙印，边缘光滑，仿佛被利器凿过。
老头枯瘦的手指捏着针线，几不可察地紧了紧，随即又恢复了缓慢的穿针引线，只是那浑浊眼底的暗流，似乎更汹涌了些。
铁蛋哭笑不得地捡起那块糊嘎巴，扔进灶膛。
“妞妞，这玩意儿不能吃！
脏！
赶明儿哥给你弄好吃的！”
他重新把意犹未尽还想往灶台爬的妞妞抓回来，揣进怀里，“睡觉睡觉！
再闹腾把你扔出去冻冰溜子！”
妞妞在他温暖的怀里拱了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打了个带着糊嘎巴味的小哈欠，终于老实了。
这一夜，铁蛋睡得不太安稳。
梦里全是王二癞子惊恐扭曲的脸，爷爷扔麻袋般的身影，还有妞妞那青玉眼珠和啃铁锅的“嘎嘣”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