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扳手与维修站
这里的棚屋更加破败，大多只剩下几根扭曲的金属框架，顽强地刺向昏黄的天空。
风在这里更加肆无忌惮，卷起沙砾和不知名的白色碎骨，发出呜咽般的哨音。
林墨贴着那些巨大的废弃垃圾堆和倒塌的混凝土残骸移动，像一道无声的影子。
他避开偶尔出现的拾荒者和巡逻的铁爪帮喽啰（虽然边缘地带很少）。
疤脸的威胁不是空话，天黑前如果被他们发现，下场会很惨。
他要去的地方，是前几天在躲避另一伙拾荒者时偶然发现的一个入口。
在一个巨大的、半埋入沙土的旧时代混凝土排水渠的侧壁，有一道不起眼的裂缝。
裂缝被坍塌的碎石和锈蚀的金属格栅半掩着，勉强能容一个人钻进去。
当时时间紧迫，他只是匆匆一瞥，感觉里面空间不小，而且隐隐有微弱的气流涌动，说明可能通向更深的地方。
绕过一堆散发着恶臭的腐烂垃圾山，林墨找到了那个排水渠。
巨大的水泥管壁布满了裂纹和深绿色的苔藓状污垢。
他侧身，小心翼翼地搬开几块松动的碎石，又用撬棍撬开那扇严重变形、卡在轨道上的锈蚀金属格栅，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一股混合着陈年尘土、金属锈蚀和淡淡机油味道的冷风，从黑黢黢的洞口扑面而来。
他拔出腰后别着的一根自制短火把——用浸了劣质燃料油的破布缠在一根金属管上。
用一块捡来的燧石和一小片废弃的合金刀片（当火镰用），用力敲击了几下。
“嚓！
嚓！”
火星溅落，引燃了破布。
昏黄摇曳的火光勉强照亮了洞口。
里面是一条向下倾斜的、布满碎石和淤泥的通道。
空气很浑浊，但还能呼吸。
林墨弓着腰，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扶着冰冷湿滑的水泥壁，小心翼翼地向下探去。
断裂的矮凳残骸在他背上轻轻磕碰着通道壁，发出沉闷的回响。
通道不长，大约走了二十几米，前方豁然开朗。
火光照亮的，是一个大约半个篮球场大小的地下空间。
这里显然曾是一个小型自动化维修站或者物资中转站的一部分。
主体结构还算完整，但一片狼藉。
巨大的金属货架倒塌了大半，上面空空如也。
一些破碎的工具箱散落在地，里面的工具早己被搜刮一空。
地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淤泥，混杂着一些看不出原貌的塑料碎片和线缆残骸。
最引人注目的是空间中央，一台大约一人半高、呈方墩状的机器。
它原本应该是银白色的外壳，此刻布满了深褐色的锈迹和撞击的凹痕。
西条粗壮的机械臂，三条以诡异的角度扭曲、断裂，只剩下一只相对完好的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侧。
机器正面，一个应该是显示/交互面板的地方，只剩下一个破碎的黑窟窿，边缘的线路像枯萎的藤蔓般***着。
机器顶部，一个可能是信号接收或扫描装置的圆顶结构，也瘪了一大块。
一个标准的、被彻底洗劫过的、只剩空壳的废土遗迹。
林墨举着火把，绕着这巨大的金属残骸走了一圈。
失望像冰冷的沙砾，一点点沉入心底。
没有食物，没有水，没有武器。
只有一堆冰冷的废铁。
他靠着冰冷的机器残骸坐下，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
火把的光线在墙壁上投下他巨大而摇晃的影子，显得格外孤独。
他把背上的矮凳残骸解下来，放在脚边。
断裂的茬口在火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修好它…很简单… 那个念头又顽固地冒了出来。
他甩甩头，试图驱散这无用的想法。
修好一个破凳子有什么用？
当务之急是找个更隐蔽的角落，熬过今晚，明天再去荒原碰碰运气，或者…离开这片区域。
但离开断壁镇的范围，意味着更广阔的未知和更可怕的危险。
就在他思绪纷乱时，眼角的余光瞥到那台残破机器底座边缘的一个缝隙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反射了一丝微弱的火光。
不是金属，也不是玻璃。
那是一种…更温润的光泽？
林墨心中一动，俯下身，用撬棍尖端小心地探进缝隙，轻轻拨弄。
“咔哒”一声轻响。
一个巴掌大小、扁平的六边形金属盒子，从缝隙里掉了出来，落在厚厚的灰尘上。
盒子表面同样布满锈迹，但能看出原本精密的加工痕迹。
它的一角似乎被重物砸过，微微凹陷变形。
盒子侧面，有一个小小的、黯淡无光的圆形接口。
林墨捡起盒子。
很沉。
他尝试着掰了掰，纹丝不动。
没有明显的开关或卡扣。
他把它凑到眼前，借着火光仔细端详。
那温润的光泽，来自盒子中央镶嵌着的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半透明的乳白色晶体。
晶体内部似乎有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流光一闪而逝，快得像错觉。
这是什么？
某种旧时代的存储设备？
能量核心？
还是别的什么？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伸出右手，食指试探性地轻轻触碰在那块乳白色晶体上。
嗡——！
一股远比触碰跳雷残骸时强烈百倍的信息流，如同高压电流般瞬间从指尖冲入他的大脑！
核心逻辑单元…严重损坏…备用能源…枯竭…底层指令…维护…修复…主体结构…损毁率78.4%…感知模块…离线…运动模块…离线…通讯模块…离线…紧急协议启动…检测到未知生物接触…尝试建立最低限度交互…能量不足…信号微弱…请求…协助…无数破碎的、闪烁着故障警告的“画面”、“数据流”、“逻辑链条”疯狂地涌入林墨的意识！
比跳雷复杂了何止千万倍！
巨大的信息冲击让他眼前一黑，脑袋像要炸开一样剧痛！
他闷哼一声，手里的金属盒子差点脱手，身体晃了晃，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机器残骸上，才勉强站稳。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破烂的内衫。
他大口喘着气，死死盯着手中这个不起眼的金属盒子，眼神里充满了惊骇。
这东西…是活的？
或者说，里面承载的智能…还没完全消亡？
刚才那股信息洪流里，他清晰地“感知”到了几个关键词：维护…修复…协助…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如同荒原上骤然亮起的闪电，劈开了林墨心中的绝望和疲惫。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眼前这台巨大、残破、死气沉沉的机器残骸。
火把的光芒在他眼中跳跃，映照出一种近乎偏执的亮光。
“修复…你？”
他对着冰冷的金属残骸，也对着手中这个温热的金属盒子，声音沙哑地低语，像是在问它，又像是在问自己。
寂静的地下空间里，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他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那黯淡的乳白色晶体，仿佛回应般，又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