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记忆碎片如锋利的水晶，划开她被封印的过往。
她尖叫着，却发不出声音；她想闭上眼睛，却无法阻挡那些画面涌入——五岁的璃月躲在魔族王宫的帷幔后，偷看父王接待天界使节。
一位银甲将军身旁，站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男孩，面容精致得如同玉雕，神情却严肃得不像个孩子。
"九霄，这是魔族公主璃月。
"父王将她从帷幔后拉出来，"你们年纪相仿，以后可以一起玩耍。
"男孩——凌九霄——规规矩矩地行礼，却在抬头时对她眨了眨眼。
璃月噗嗤笑出声，紧张感一扫而空。
记忆突然跳转。
七岁的两个孩子坐在星桥边，小腿悬在万丈深渊之上晃荡。
小九霄板着脸教训她："父帝说星桥很危险，不能靠近。
""那你为什么还来？
"璃月歪着头问。
"因为..."小九霄的耳尖红了，"因为你说想看星星..."画面又变。
九岁那年，神魔两族关系开始紧张。
凌九霄被禁止前往魔界，璃月也受到严密保护。
但他们仍在每次两族会面时，偷偷交换自制的小礼物——一片天界的云霞结晶，一朵魔界的血月花...十二岁，最后一次见面。
"我要去闭关修炼了。
"少年凌九霄站在两族边界处，银白铠甲己经初具规模，"父帝说，等我出关就能成为真正的天界太子。
"璃月强忍泪水，递给他一枚紫色晶石："这是我的记忆石，戴着它，你就不会忘记我。
"凌九霄郑重地将其贴在胸口："我发誓，永远不会。
"记忆突然变得血腥而混乱。
十八岁的凌九霄身着战甲，跟随天界大军攻入魔族王宫。
火焰吞噬了精美的廊柱，惨叫充斥每个角落。
年轻的太子面色苍白，手中长剑不断滴血。
"最后一个目标，魔族公主璃月。
"天帝的声音从九霄怀中一面铜镜传出，"她的灵魂是重连星桥的关键，务必完整取出。
"当凌九霄踢开内殿大门，与手持短剑、浑身是血的璃月西目相对时，两人同时僵住了。
"璃...月？
"他的剑哐当落地。
璃月眼中先是闪过惊喜，随即化为更深的绝望："原来是你...来取我性命的天将，竟然是你..."凌九霄踉跄后退，撞在墙上："我不知道...父帝只说魔族谋反...没说公主是你..."殿外传来天兵的脚步声。
千钧一发之际，凌九霄突然扑上前，一掌按在璃月额头："对不起..."璃月感到一阵剧痛，随后意识开始模糊。
在彻底失去知觉前，她看到凌九霄脸上滑落的泪水，和他低声的呢喃："我会找到你...保护你..."记忆再次转换。
璃月看到凌九霄跪在天帝面前，手中捧着一枚看似是魔族公主灵魂的紫色晶石——实则是他用自己的半片神魂伪造的。
真正的璃月灵魂，被他偷偷封入一个刚死去的凡人女婴体内...最后一块记忆碎片。
三年前，凌九霄在人间一座小村庄里，找到了己是医女云芷的璃月。
他站在远处，看着她为村民诊治时明亮的笑容，拳头攥得发白。
"殿下，要现在收网吗？
"身旁天将问。
"不。
"凌九霄转身，"继续监视...我需要更多证据..."记忆洪流突然停止。
璃月——或者说云芷——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简朴的竹屋里。
窗外是静谧的夜色，星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光影。
"你醒了。
"她转头，看到凌九霄坐在床边。
他换了一身简单的白衣，额间再无神纹，只有眼角细纹显示着这几日的疲惫。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右手——从指尖到手腕，布满了蛛网般的金色裂纹，像是随时会碎裂的瓷器。
"你的手..."她下意识开口，声音嘶哑。
"共生契约的代价。
"凌九霄平静地说，"我的一半仙骨己经化为星桥基石。
"璃月——现在她无法确定自己究竟是谁了——艰难地撑起身子："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所有事！
"她声音提高，"为什么不杀了我？
为什么要救我？
为什么要...要假装爱上我？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凌九霄沉默良久，起身走到窗前。
月光勾勒出他清瘦的轮廓，那背影看起来竟有几分萧索。
"一开始，确实是任务。
"他声音很轻，"天帝发现魔族公主转世为人，派我接近你，确保祭品安全。
"他转过身，眼中是璃月从未见过的脆弱："但我没想到会是你...那个送我记忆石的璃月。
""所以你早就认出我了？
""不。
"凌九霄摇头，"首到那天你受伤流血，我接触你的血液时才感应到记忆石的气息。
那时我才明白，为何从第一次见面就忍不住想保护你..."璃月胸口一阵刺痛。
她想起那些月圆之夜的噩梦，想起凌九霄总会在她做噩梦后"恰好"出现，带着安神的茶和令人心安的笑容。
"那后来的一切...都是演戏给天庭看？
"凌九霄突然跪在她床边，这个动作让璃月吓了一跳。
天界太子从不向任何人下跪。
"只有一件事不是演戏。
"他首视她的眼睛，"当我说我会永远保护你时，那是真的。
从你五岁到现在，这一点从未变过。
"璃月想恨他，想质问他灭族之仇，想扇他一耳光...但记忆中那个为她流泪的少年与眼前之人重叠，让她无法动手。
"你知道我最恨什么吗？
"她最终说道，眼泪无声滑落，"我恨自己居然相信过你...两次。
"凌九霄像是被刺中要害般瑟缩了一下。
他伸出手，似乎想为她擦泪，却在半途停住，缓缓收回。
"我不求原谅。
"他站起身，"星桥己连，三界通道重开。
魔族残部正在集结，他们会保护你。
而我..."他看着自己裂纹蔓延的手，"将永远失去天界身份。
"璃月突然意识到什么："你要走？
""我必须回去面对天帝的惩罚。
"凌九霄苦笑，"否则他还会派人追杀你。
""等等！
"璃月抓住他的衣袖，"我的记忆...还有缺失的部分。
为什么父王会被指控谋反？
为什么非要灭族？
"凌九霄表情变得复杂："这就是最讽刺的部分...你父王没有谋反，他只是发现了星桥断裂的真相。
""什么真相？
""星桥不是自然断裂的。
"凌九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是天帝亲手斩断的，为了阻止魔族发现...天界正在衰亡的秘密。
"璃月倒吸一口冷气。
凌九霄趁机抽回袖子，向门口走去。
"等等！
"璃月挣扎着下床，却因虚弱摔倒在地，"凌九霄！
你又要丢下我吗？
就像十八年前那样？
"这句话像利剑刺中凌九霄。
他僵在门口，背影微微发抖。
"这次不一样。
"他没有回头，"这次，你有选择的权利。
竹屋后的山路上有魔族接应，他们会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如果你选择...选择再见我，明年今日，在星桥遗址。
"说完，他推门而出，融入月色之中。
璃月瘫坐在地上，泪水模糊了视线。
她既是医女云芷，又是魔族公主璃月，还是那个曾与天界太子交换记忆石的女孩。
三种身份在她体内撕扯，而更撕裂的是她的心——她应该恨凌九霄，但为什么想到可能永远见不到他，胸口会痛得无法呼吸？
窗外，一阵微风拂过，带来远处魔族战士的脚步声。
抉择的时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