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阳站在酒店套房的落地窗前，看着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河。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苏瑾正在翻看她准备的术语表。
十二年了，这个人翻纸页的节奏还是那么急促，像只永远赶时间的蜂鸟。
"罗斯集团的技术参数有问题。
"苏瑾突然开口，声音比白天沙哑，"他们的能耗数据比行业标准低了15%，这不可能。
"林晓阳转身，发现苏瑾的脸色异常潮红。
她下意识走近，手背贴上苏瑾的额头——烫得吓人。
"你发烧了。
"苏瑾偏头躲开，却因为动作太猛而踉跄了一下。
"只是时差反应。
"她固执地说，手指却攥紧了沙发扶手，指节发白。
林晓阳叹了口气，从行李箱里取出常备药盒。
药片碰撞发出清脆声响，像是打开了一段尘封的记忆。
"高中时你也是这样，淋了雨还非要参加辩论赛，结果在台上烧到说胡话。
""你还记得。
"苏瑾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
"记得。
"林晓阳把药和水递给她，"你把我错认成你母亲，抱着不撒手。
"苏瑾接过水杯的手微微发抖。
她吞下药片，喉结滚动，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那天之后，父亲禁止我参加任何课外活动。
"窗外的雨声渐密。
林晓阳看着苏瑾解开西装扣子，露出里面被汗水浸湿的衬衫。
那道锁骨上的淡疤还在——高三那年，苏瑾翻墙给她送生日礼物时摔的。
"我去放热水，你需要休息。
"浴室的磨砂玻璃映出林晓阳忙碌的身影。
苏瑾蜷在沙发上，目光追随着那道剪影，恍惚间回到了十七岁。
那时林晓阳也是这样，在她被父亲责罚后，偷偷翻进苏家花园给她送课本和草莓蛋糕。
水声停了。
林晓阳走出来，看见苏瑾正对着手机皱眉。
"马修发了七条消息。
"苏瑾把手机扔到一边，"他查到我们高中是同校。
"林晓阳心头一紧。
"会影响明天的谈判吗？
""不会。
"苏瑾站起身，却因为眩晕扶住了茶几，"但他会告诉我父亲。
"热水氤氲的浴室里，苏瑾的西装外套挂在衣架上，内袋露出照片一角。
林晓阳轻轻抽出来——是她们高中文学社的合照，她被圈在一个歪歪扭扭的红心里。
门外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
林晓阳冲出去，看见苏瑾跪在地毯上，衬衫下摆沾了水渍。
"小瑾！
"这个久违的称呼让两人都愣住了。
苏瑾抬起头，眼神涣散，嘴角却扬起一个虚弱的笑："好久没听你这么叫我了。
"林晓阳把她扶到床上，苏瑾的体温高得吓人。
她解开苏瑾的衬衫纽扣，发现对方胸口别着一枚小小的蝴蝶胸针——和高中时那枚一模一样。
"你留着它。
""我留着很多东西。
"苏瑾的声音因为高烧而含糊，"你送的书签，元旦贺卡，还有...那天的樱花标本。
"林晓阳用湿毛巾擦拭她滚烫的额头，手腕却被抓住。
苏瑾的掌心灼热，像块烙铁。
"那年父亲说，你们收了钱。
"她的指甲陷入林晓阳的皮肤，"他说你们自愿断绝联系。
""他撒谎。
"林晓阳掰开她的手，继续擦拭她的脖颈，"我写了八十七封信，全部被退回来。
"苏瑾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眼角泛泪。
林晓阳扶她起来喝水，感受到对方单薄睡衣下凸出的肩胛骨，像对随时会刺破皮肤的蝶翼。
"睡吧。
"她轻声说，"我在这儿。
"苏瑾蜷缩在被子里的样子像个孩子。
林晓阳关掉主灯，只留一盏壁灯。
昏黄的光线里，她看见床头柜上放着一个药盒，一种强效抗焦虑药物。
雨点敲打窗户的声音渐渐变得规律。
林晓阳坐在扶手椅上，看着苏瑾的呼吸逐渐平稳。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林小姐，希望您清楚自己的位置。
苏瑾的婚约不是儿戏。
——苏世昌"壁灯的灯泡发出轻微的电流声。
林晓阳望向熟睡的苏瑾，对方的手紧紧攥着被角，像是害怕什么东西会突然被夺走。
她轻轻握住那只手，感受到无名指上有一圈淡淡的戒痕——己经摘了很久，却留下了印记。
窗外，纽约的灯火在雨幕中晕染开来，像一幅被水浸湿的油画。
林晓阳想起高中时苏瑾写过的一句诗："我愿做你窗前经过的雨，至少那时你会抬头看我一眼。
"现在，雨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