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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青石板透过薄薄的衣料,将寒意刺入骨髓。陆焱瘫坐在桥墩下的泥地上,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肺叶如同破风箱般嘶鸣。冷汗浸透了后背,黏腻地贴在皮肤上,混着尘土,狼狈不堪。眼前,老王头瘫坐一旁,浑浊的老泪在沟壑纵横的脸上肆意流淌,无声地冲刷着恐惧。张承靠着半塌的草棚残骸,脸色苍白如纸,胸膛剧烈起伏,望向陆焱的眼神复杂难明,有惊悸,有敬佩,更有一丝深藏的忧虑——赵黑虎临走时那淬毒般的眼神,像无形的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

围拢过来的苦主街坊们,脸上的悲愤尚未褪去,惊魂未定,低低的啜泣和压抑的议论交织成一片愁云惨雾。空气中弥漫着草棚倒塌的尘土味、驴子受惊后的臊气,以及一种名为绝望的沉重气息。这艘刚刚侥幸躲过巨浪拍击的破船,船身已遍布裂痕,锚链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在下一波暗涌中粉身碎骨。

“陆…陆三少…这…这可如何是好…”卖豆腐的张婶抹着红肿的眼睛,声音嘶哑颤抖,“那赵黑虎…他…他绝不会罢休的…”她的话道出了所有人的恐惧,刚刚燃起的微弱反抗之火,在赵黑虎留下的死亡威胁下,仿佛随时会被扑灭。

陆焱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喉头***辣地疼。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混乱的思绪如同被狂风吹散的线头。李严…对,李严!那份投递出去的状子和证据,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但远水能否救近火?赵黑虎的报复,随时可能降临,下一次,恐怕就不是打砸这么简单了…

就在这愁云惨淡、人心惶惶之际,一阵异样的动静打破了桥头的死寂。

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踏在青石板上,节奏沉稳,不疾不徐。两匹健硕的青骢马,拉着一辆外观朴素却透着内敛气度的乌篷马车,缓缓驶近石桥。马车旁,只跟着一名青衣小帽、面容精悍的随从。这组合在混乱狼藉的桥头显得格格不入,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马车在桥头不远处悄然停下。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保养得宜的手轻轻撩开一角。帘后,露出一双沉静而锐利的眼睛。这双眼睛的主人约莫四十许,面容清癯,颌下三缕长须,身着寻常的深青色直裰,看似普通文士,但那眼神中沉淀的阅历与不怒自威的气度,绝非寻常百姓所有。他正是微服私访的金陵知府周文博。

周文博的目光扫过坍塌的草棚、惊惶的驴子、狼藉的现场,最后落在瘫坐在地、一身狼狈却眼神倔强的陆焱身上,以及周围那些悲戚愤懑、衣衫褴褛的苦主们。他眉头微蹙,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这城南的市井烟火之下,似乎藏着不为人知的汹涌暗流。

几乎是同时,另一方向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低沉的呼喝。

“让开!官府办事!”

只见数名皂衣衙役分开人群,簇拥着一名身着青色八品官袍、面容方正、眉宇间带着一股凛然正气的年轻官员快步而来。他目光如炬,扫视现场,在看到陆焱和那些苦主时,眼神骤然锐利起来。正是新任府衙经历——李严!

李严的出现,如同一道惊雷,瞬间在人群中炸开!

“李大人!是李大人来了!”

“青天大老爷!您要为我们做主啊!”

“赵黑虎!是赵黑虎那个天杀的!他刚带人打砸完跑了!”

苦主们如同见到了救星,悲愤的控诉声再次爆发,纷纷跪倒在地,指着赵黑虎离去的方向哭喊。张婶更是扑到李严面前,泣不成声:“大人!求您…求您为我那苦命的男人申冤啊!他是被赵黑虎的印子钱逼死的啊!”

李严脸色铁青,扶起张婶,目光如刀般扫过现场痕迹,最后落在陆焱身上,沉声道:“陆焱?又是你?昨日你托人递到本官案前的状纸和所谓‘证据’,可是与此事有关?赵黑虎人呢?”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陆焱心头猛地一跳!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强撑着几乎虚脱的身体,扶着冰冷的桥墩,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目光快速扫过李严,又敏锐地捕捉到那辆停在暗处、帘后目光沉静的乌篷马车。直觉告诉他,那车里的人物,身份绝不简单!

“李大人!”陆焱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他不再看李严,反而猛地转身,对着那辆乌篷马车的方向,深深一揖!这一揖,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李严和周文博。

“大人!诸位街坊!”陆焱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悲愤的颤音,响彻桥头,“今日之事,并非陆焱一人之祸,实乃城南无数升斗小民泣血之痛!”他猛地指向坍塌的草棚和那头惊魂未定的驴子,“赵黑虎打砸的,不只是我陆焱这赖以糊口的破摊子!他砸的,是这‘共享驴车’的营生,更是断了无数像老王头这样走不动远路的老翁,像孙老爹那样需要运炭养家的小贩,像李掌柜那样需要进货送货的铺户,一条便捷省力的活路啊!”

他语速极快,却字字清晰,如同重锤敲在众人心上。苦主们想起孙老爹的惨死、刘三的屈辱、李掌柜的损失,悲愤之色更浓。

“大人!”陆焱转向李严,又从李严身上,仿佛不经意地将目光投向乌篷马车,言辞恳切,“这‘共享驴车’,虽是我陆焱这昔日浪子为求生计、异想天开的拙劣法子,但它实实在在帮到了人!老王头用它拉水,省了脚力;卖菜的老妪用它运菜,省了肩挑;码头散工用它拖点零碎活计,多挣几文铜钱!它不偷不抢,挣的是辛苦钱,行的是方便事!可赵黑虎为何不容?就因为这营生挡了他放印子钱盘剥穷人、强收‘平安钱’压榨商户的财路!”

他猛地从怀中掏出那几张皱巴巴的糙纸、竹片和红绸碎片,高高举起,如同举着血淋淋的控诉状:“诸位请看!这些,便是赵黑虎累累血债的冰山一角!逼死人命的印子钱借据!克扣工钱、逼人下跪的竹牌!强收‘平安钱’砸人店铺的罪证!桩桩件件,罄竹难书!他今日打砸,就是恐吓!就是报复!就是要杀鸡儆猴,让所有敢反抗他、敢寻求一丝活路的穷苦人,永世不得翻身!”

陆焱的声音如同泣血,字字句句饱含着底层百姓的血泪与控诉,将赵黑虎的罪恶行径***裸地撕开,展现在所有人面前。周围的苦主们被他激昂的情绪感染,悲愤之情再次被点燃,纷纷附和,控诉声浪此起彼伏。

“说得好!”

“陆三少说得对!赵黑虎就是吸血的蚂蟥!”

“请大人为我们做主啊!”

李严的脸色铁青,眼神锐利如刀,显然已被这血淋淋的控诉和陆焱的慷慨陈词所震动。他昨日收到那些粗陋却指向明确的“证据”时,就对这个昔日臭名昭著的纨绔子弟起了疑心,今日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更是印证了陆焱的转变。他沉声道:“陆焱,你所言,本官自会详查!若赵黑虎真有此等恶行,国法难容!”

而乌篷马车内,周文博撩着车帘的手微微一顿。他那双沉静的眼眸中,此刻却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他看着那个衣衫褴褛、满身泥污却眼神明亮、言辞锋利如刀的年轻人——陆焱。这个金陵城几乎无人不知的“败家子”、“混世魔王”,此刻展现出的急智、口才,尤其是那份对底层疾苦的洞察和为民***的勇气,与他印象中的形象判若云泥!

更让周文博心中一动的是陆焱口中那个“共享驴车”的点子。他主政一方,深知民生多艰,更明白底层小商贩转运货物的不易。陆焱这看似简陋的“奇思”,竟蕴含着整合零散资源、便利市井民生的智慧!一个能想出这等点子,又能将自身置于风口浪尖、为苦主发声的“浪子”,是真的幡然醒悟?还是另有所图?无论如何,这陆焱,此刻在他眼中已绝非池中之物。

“改邪归正…服务百姓…”周文博低声咀嚼着陆焱自述的这几个字,眼中精光一闪。务实如他,更看重实际效果。无论陆焱过往如何,此刻他展现的价值和潜力,值得关注。

就在群情激愤达到顶点之时,周文博放下了车帘,对车旁的精悍随从低声吩咐了一句。

那青衣随从微微颔首,随即上前几步,来到李严身边,并未亮明身份,只是以一种沉稳而隐含威压的语调,清晰地说道:“李大人,我家主人途经此地,见纷扰不平。此间之事,既有苦主血泪控诉,亦有新巧营生被毁,更有恶霸逞凶之嫌。大人既已受理案卷,何妨秉公执法,详查到底?也好安民心,正视听。”

李严闻声,目光锐利地看向那青衣随从,又瞥了一眼那辆看似普通却气度不凡的乌篷马车。他虽不认识周文博本人,但这随从气度沉稳,言语间隐带官威,绝非寻常家仆。他心中顿时了然,这车内之人,身份非同小可!这番话,既是提醒,也是一种无声的支持与压力——对赵黑虎的压力!

李严心领神会,当即对着马车方向微不可察地颔首致意,随即挺直腰背,朗声道:“本官李严,身为府衙经历,执掌刑名!今日之事,本官已亲眼目睹,亲耳听闻!苦主所诉,陆焱所举,桩桩件件,本官必当立案彻查!赵黑虎及其党羽,若有作奸犯科,本官定当绳之以法,绝不姑息!”他声音洪亮,正气凛然,目光如电扫视全场,最后落在赵黑虎消失的巷口方向,仿佛穿透了空间,锁定了目标。

这掷地有声的宣告,尤其是那辆神秘马车中透出的无形压力,如同两道无形的枷锁,瞬间套在了远遁的赵黑虎颈上。李严的刚直不阿是出了名的,再加上一个明显偏向苦主、身份莫测的“贵人”…赵黑虎再凶悍,此刻也绝不敢再轻举妄动!

“青天大老爷!”苦主们闻言,如同久旱逢甘霖,纷纷叩头,悲声泣谢。

压在陆焱心头的巨石,轰然落地。他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身体晃了晃,几乎又要倒下,被眼疾手快的张承一把扶住。他望着李严,又望向那辆缓缓放下帘子的乌篷马车,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这突如其来的“贵人”,与李严的及时出现,为他,也为这艘破船,赢得了最最宝贵的喘息之机!

危机,暂时解除了。

乌篷马车内,周文博的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陆焱…李严…金陵城这潭看似平静的水下,似乎比他想象的更有意思。他放下车帘,轻声道:“走吧。”

马车缓缓启动,汇入街市人流,仿佛从未停留。但它留下的影响,却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涟漪已然扩散。

陆焱靠在张承肩上,看着马车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正安抚苦主、指挥衙役勘察现场的李严,疲惫至极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丝劫后余生的、带着野心的笑容。

风暴暂歇,但博弈,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