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鸦掠过枯枝,在黄昏的天空划出几道破碎的剪影。夜玄跪在青苔斑驳的墓碑前,三根冥香在他指尖微微颤动。香头明灭的火星照亮墓碑上模糊的字迹——"夜氏第七代家主夜苍穹之墓"。
"不孝子孙夜玄,拜见先祖。"夜玄将额头抵在冰冷的石碑上。山风卷着枯叶打旋,远处传来隐约的狼嚎。这是他十六年来第七十七次独自前来祭祖,自从父母在三年前的妖兽暴动中失踪后,夜家就只剩下他一人。
香炉中的香灰突然无风自动,形成细小的旋涡。夜玄猛地抬头,发现墓碑后的老槐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树皮剥落处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在夕阳下如同凝固的血迹。
"这是......"
胸前的家传玉佩突然变得滚烫。夜玄下意识抓住玉佩,指缝间迸射出诡异的黑光。他从未见过玉佩这般模样——原本温润的白玉此刻布满蛛网般的血丝,中心那道天生的红痕如同活物般扭动。
地面开始震颤。
夜玄踉跄着扶住墓碑,却听见"咔嚓"一声脆响。石碑表面裂开数道缝隙,一缕黑烟从裂缝中钻出,在空中凝结成模糊的人形。那黑影没有五官,但夜玄分明感觉到它在"注视"自己。
"终于......等到你了......"
沙哑的声音直接在脑海中响起,夜玄浑身血液都仿佛冻结。他想逃跑,双腿却像生了根似的无法移动。黑影缓缓伸出由烟雾构成的手,指尖触及他眉心的刹那,整个世界突然天旋地转。
黑暗。无边的黑暗。
夜玄感觉自己漂浮在虚无中,远处有微弱的光点闪烁。随着意识逐渐清晰,他惊骇地发现那光点竟是七条锁链——每条都有成年男子手臂粗细,表面刻满晦涩的符文,共同锁着一口巨大的黑棺。
棺椁通体漆黑,材质非金非玉,棺盖上浮雕着九颗星辰图案。当夜玄的目光落在星辰上时,那些图案突然开始旋转,化作九个微型旋涡。第七颗星辰尤为明亮,其光芒穿透黑暗,在他眼前展开一幅幅陌生又熟悉的画面:
血月当空的战场上,黑袍男子手持青铜长戈独战百万神魔;
破碎的星空中,九座祭坛环绕着一具正在分解的巨人尸体;
最后是那道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身影,将七滴精血滴入棺中......
"啊——!"
剧痛如潮水般袭来,夜玄抱着头跪倒在地。无数记忆碎片在脑海中爆炸:功法口诀、阵法要诀、药材辨识......还有最深处的某个声音在不断重复:"记住,你葬下的不仅是肉身......"
外界的声音突然涌入耳膜。夜玄发现自己仍跪在祖坟前,但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玉佩不知何时碎成了齑粉,墓碑上的裂缝却诡异地愈合了。更奇怪的是,他竟能清晰看见十丈外树叶的纹路,听见地下三丈处蚯蚓蠕动的声响。
"这是......洗髓伐脉?"夜玄震惊地内视丹田,发现原本稀薄的真气竟变得如同水银般粘稠,在经脉中自行运转。更惊人的是,他"看"到丹田深处悬浮着一口微缩版的黑棺,棺体表面缠绕着七道虚幻的锁链。
突然,远处传来尖锐的破空声。夜玄警觉地抬头,看见三道流光划破夜空,正朝祖地方向疾驰而来。最前方的青色遁光中隐约可见人影,后方两道血色遁光紧追不舍。
"修士!"夜玄立刻屏息凝神。在玄黄界,能御空飞行的至少是筑基期修士,远非他这种刚入门的练气士可比。他正欲躲藏,却听"轰"的一声巨响,青色遁光被一道血箭击中,如流星般坠落在祖地边缘的乱石滩上。
尘土飞扬中,夜玄看到个浑身是血的青衣女子。她手中长剑已断,左肩有个触目惊心的血洞,但依然强撑着站起。女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眉间一点朱砂痣在月光下红得刺目。
"小兄弟快走!"女子突然转头看向夜玄藏身的方向,"血煞宗办事,闲人退避!"
夜玄心头一震。血煞宗是方圆千里内最恶名昭著的邪修门派,据说其修炼功法需要活人精血。他正犹豫间,两道血色遁光已落地化作红袍修士。其中一人舔着匕首上的血迹怪笑:"苏映雪,你以为逃到夜家祖地就能活命?"
"夜家?"另一人突然警觉,"可是三百年前那个夜家?"
"怕什么!夜家早死绝了,就剩个毫无修为的小崽子......"先前说话的红袍修士突然瞪大眼睛看向夜玄,"等等,这小子身上怎么有灵力波动?"
夜玄暗叫不好。只见那修士袖中飞出一道血线,眨眼间就缠上他的手腕。剧痛中,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正从血管中被强行抽出。
"住手!"青衣女子怒喝一声,断剑掷出。红袍修士不得不撤回血线格挡,夜玄趁机后退数步,发现手腕上多了条乌黑的痕迹。
"有意思。"修士眯起眼睛,"区区炼气期竟能抵抗我的化血丝。小子,你可是夜家后人?"
夜玄尚未回答,丹田中的黑棺突然震动。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他不由自主地开口:"夜氏第三千七百代嫡系,夜玄。"
声音出口的瞬间,夜玄自己都吓了一跳。那语调冰冷得不似活人,更诡异的是,祖地四周突然升起薄雾,月光在雾中扭曲成诡异的形状。
两个血煞宗修士脸色大变:"夜家血脉觉醒?!快走!"
他们化作血光就要遁走,雾中却突然伸出两只漆黑的巨手,一把攥住两道血光。惨叫声中,两位筑基修士如同蚊虫般被捏爆,血雾还未散开就被黑雾吞噬得一干二净。
夜玄呆立原地,看着黑雾缓缓收回自己体内。青衣女子踉跄着走到他面前三丈处就再难前进——无形的力量在她面前形成屏障。
"你......"女子嘴角溢出血沫,"到底是人是鬼?"
夜玄张了张嘴,却听见自己发出双重声音:"本座乃永夜君王,亦是夜玄。"
话音未落,他体内突然传出锁链绷断的脆响。夜玄痛苦地弯下腰,感觉有什么东西正从灵魂深处苏醒。黑棺上的七道锁链,此刻已断其二。
女子见状强撑着掐诀,眉间朱砂痣亮起微光:"不管你是什么,血煞宗正在追查夜家祖地的秘密,你......"
她突然喷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夜玄下意识上前,发现屏障不知何时已消失。就在他触碰到女子的瞬间,一股奇异的寒流从对方体内传来,与他体内的某种力量产生共鸣。
夜玄惊讶地发现,女子左肩的伤口竟在缓慢愈合。更奇怪的是,当他试图探查对方经脉时,竟看到女子丹田中沉睡着一轮小小的银月。
"太阴玄脉?"一个陌生的名词自动浮现在脑海。夜玄隐约记得,这似乎是某种上古时期才有的特殊体质。
夜空中突然传来闷雷声。夜玄抬头,看见乌云正以祖地为中心旋转,形成巨大的旋涡。旋涡中心隐约有血色闪电游走,仿佛天穹睁开了一只眼睛。
"天劫预警......"夜玄喃喃自语。他知道必须立刻离开,但看着昏迷的女子,又想起她方才的警告。
犹豫片刻,夜玄背起女子向山下跑去。经过墓碑时,他余光瞥见碑文竟变成了血红色,最下方多出一行小字:
"葬天者,终将被天所葬。"
山风呜咽,如同万千亡魂的叹息。夜玄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离开后,墓碑后的泥土突然翻动,一只苍白的手骨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