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花绝红
他猛地坐起,额头渗出冷汗。
昨夜的一切——红光、昏迷、那个自称红花的少女——像一场荒诞的梦。
但当他转头看向床边,梦境与现实的分界线轰然崩塌。
红花蜷缩在他卧室的扶手椅上,黑发中的那缕红发垂在脸颊旁,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她仍然穿着他的那件白衬衫,下摆堪堪遮住大腿,***的小腿上沾着些许泥土。
苏明远的目光落在她赤着的双脚上——脚底有细小的伤痕,但不见血迹。
"你醒了。
"声音从背后传来。
苏明远浑身一颤,迅速转身。
红花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水——不是坐在椅子上那个"红花"。
他再回头,椅子上的身影如烟消散。
"只是个小把戏。
"真正的红花走进来,将水杯递给他,"你看起来需要这个。
"苏明远接过水杯,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冰凉得不似活物。
他下意识缩回手,热水溅在手背上,烫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红花皱眉,伸手抓住他的手腕。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烫伤处,一阵清凉感立刻取代了灼痛。
苏明远惊讶地看着自己的皮肤——红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这...这不科学。
"他喃喃道。
红花松开手,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科学只是你们给不理解的事物起的名字。
"她转身走向窗边,拉开窗帘。
阳光倾泻而入,将她单薄的身影勾勒出一道金边。
"今天天气很好,我想出去看看。
""不行。
"苏明远放下水杯,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坚决,"在你解释清楚自己是什么之前,不能离开这间公寓。
"红花回头看他,红瞳在阳光下呈现出琥珀色的光泽:"你在害怕?
""我在谨慎。
"苏明远下床,随手抓起一件外套披上,"昨晚你提到墓室里的警告是真的。
什么警告?
"红花的表情变得晦暗不明。
她走向书桌,拿起一本苏明远的考古笔记随意翻动:"当红花绽放,亡者将归来,生者将长眠。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沙哑,完全不像平时的清亮,"这是刻在石碑背面的文字,你的助手没告诉你吗?
"苏明远脊背发凉。
小林确实提到过石碑有警告,但他当时太专注于那朵花,没有在意。
现在想来,小林的欲言又止和恐惧都有了缘由。
"那是什么意思?
"他追问。
红花合上笔记本:"字面意思。
"她突然转移话题,"我饿了,人类需要进食对吧?
"苏明远知道她在回避,但眼下有更紧迫的问题:"你不能就这样穿着我的衬衫到处走。
我...我给你找些合适的衣服。
"他打开衣柜,翻出一套前女友留下的运动装——黑色长袖上衣和灰色运动裤。
虽然对红花来说可能还是偏大,但至少比现在这样好。
穿上这个。
"他将衣服递给红花,然后自觉转身面对窗户。
身后传来衣料摩擦的声音,然后是红花困惑的嘟囔:"这些布料...很奇怪。
""怎么了?
""没事。
"片刻后,红花说,"可以了。
"苏明远转身,差点笑出声。
红花确实穿上了运动装,但上衣前后穿反了,裤子也歪歪扭扭地挂在腰间。
她看起来像个第一次自己穿衣服的孩子,红瞳里满是困惑。
"我来帮你。
"他上前一步,然后僵住了——帮一个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女孩整理衣服似乎不太合适,即使她可能己经...多少岁了?
"三百二十七年。
"红花突然说,仿佛读出了他的想法,"如果从第一次绽放算起。
但大部分时间我都在沉睡,上一次醒来是...三百年前?
"苏明远震惊地看着她:"你是说,你己经...三百多岁了?
"红花歪着头思考:"时间对我不太一样。
花开,花谢,中间的过程有时很长,有时很短。
"她扯了扯不合身的衣服,"现在能帮我弄好这些吗?
"苏明远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帮她调整上衣方向。
当他手指不经意擦过红花后颈时,一阵刺痛突然从手腕传来——那个红花印记像被火烧一样灼热。
他闷哼一声,猛地缩回手。
"怎么了?
"红花抓住他的手腕,看到那个发红的印记时,红瞳微微收缩,"啊...开始了。
""什么开始了?
"苏明远抽回手,印记的灼痛感逐渐消退,"这个印记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它会痛?
"红花的表情变得复杂:"一个...契约。
当你带我离开墓室时,它就形成了。
"她轻轻触碰自己的锁骨下方——在衣领遮挡处,隐约可见一个与苏明远手腕上相似的印记,"我们之间现在有联系了。
""什么联系?
""现在还说不清楚。
"红花转身走向门口,"我饿了。
"苏明远知道再追问也不会有答案,只好跟上:"我点外卖。
你不能出门,记得吗?
""外卖?
"红花重复这个陌生的词汇,红瞳中闪烁着好奇。
三十分钟后,当外卖员按响门铃时,红花像受惊的猫一样跳起来,躲到苏明远身后。
她警惕地盯着门口,手指不自觉地抓住他的衣角。
"只是送食物的。
"苏明远低声解释,接过塑料袋关上门。
红花小心翼翼地凑近餐桌,看着苏明远从袋子里取出塑料盒。
她好奇地戳了戳一次性筷子,然后模仿苏明远的样子试图掰开它们,却用力过猛将筷子折断了。
"脆弱。
"她评价道,然后被苏明远打开的炒饭香气吸引了注意力,"这是...食物?
""你平时吃什么?
"苏明远递给她一把勺子。
红花接过勺子,在指间灵活地转动:"阳光,雨露,偶尔...一些特别的东西。
"她舀了一勺炒饭送入口中,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这个,很好。
"看着红花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尝试各种食物,苏明远感到一种奇怪的保护欲。
她表现得如此天真无邪,与昨晚那个神秘危险的形象判若两人。
但当他目光落在她那双非人的红瞳上时,理智又提醒他不要被表象迷惑。
午餐后,苏明远决定测试红花的底线:"你能告诉我你的能力范围吗?
比如...你能让这朵花重新开放吗?
"他从窗台上的花瓶里取出一支己经枯萎的玫瑰。
红花接过枯花,红瞳中闪过一丝揶揄:"这是考试吗,教授?
""只是好奇。
"红花将枯花捧在掌心,闭上眼睛。
她的嘴唇微动,像是在默念什么。
几秒钟后,一缕红光从她指缝间渗出。
当她重新张开手时,那朵玫瑰不仅恢复了鲜艳,甚至比原先更加饱满艳丽,红得几乎滴血。
苏明远倒吸一口凉气。
他伸手想拿过玫瑰,却在触碰的瞬间感到一阵刺痛——花瓣边缘像刀片一样锋利,在他指尖划出一道小口子。
"啊。
"红花抓住他的手,看着那滴血珠,"抱歉,我还不完全能控制。
"她低头舔去那滴血,动作自然得像是本能。
苏明远僵在原地,一种异样的感觉从指尖蔓延至全身。
红花似乎也意识到这个举动的怪异,迅速放开他的手。
"习惯。
"她低声解释,"植物...需要养分。
"苏明远突然想起古墓中其他枯萎的植物,一个可怕的猜测在脑中形成:"你...以其他植物为食?
"红花没有首接回答,而是走向书架:"你的书真多。
"她抽出一本植物图鉴翻阅,"人类用这么多纸张记录知识,真是...奢侈。
"苏明远知道她在转移话题,但决定暂时不追问。
他需要更多信息,而逼迫显然不是获取红花信任的好方法。
整个下午,红花都在探索公寓的每个角落。
她对现代科技表现出好奇与困惑——试图将手伸入运转中的微波炉,被苏明远及时阻止;对着电视机里的人说话;把手机当成某种攻击性武器警惕地举着。
但同时,她对某些古老物件表现出异常的熟悉——正确识别出苏明远收藏的一块商朝玉器的用途,甚至能读出上面几个己经失传的文字。
傍晚时分,苏明远发现红花站在阳台上,仰头望着渐暗的天空。
晚风吹动她的黑发,那缕红发在暮色中像一簇小小的火焰。
她看起来如此孤独,仿佛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你在想什么?
"苏明远走到她身边。
星星。
"红花轻声说,"它们的位置变了。
上一次我这样看星空时,北极星还在不同的位置。
"苏明远心头一震。
北极星确实会因为地球自转轴的周期性运动而逐渐更替,但这个过程以千年计。
如果红花记得不同位置的北极星..."你到底是什么?
"他忍不住再次问道。
红花转向他,红瞳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深邃:"我不知道。
每次醒来,我都像是...新生的,但又带着一些模糊的记忆。
我知道很多古老的事情,却对现在的世界一无所知。
"她轻轻触碰自己的太阳穴,"这里有很多碎片,但拼不出完整的图画。
"苏明远突然感到一阵同情。
无论红花是什么,她显然也在寻找自己的身份和归属。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会弄明白的。
"红花惊讶地看着他,似乎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应。
片刻后,她露出一个真诚的微笑,比之前任何表情都要人性化:"谢谢。
"就在这时,苏明远的手机响了。
是小林发来的信息:”教授,出事了!
墓室里的所有植物标本一夜之间全部腐烂,连千年古莲都...更奇怪的是,石碑上的红花图案消失了!
您带回来的那朵花还好吗?
我们需要谈谈。
“苏明远抬头看向红花,发现她正凝视着自己,红瞳中闪烁着某种预知的光芒。
"开始了。
"她重复早上的话,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深夜,苏明远从噩梦中惊醒——他梦见自己站在一片血色花海中,每朵花上都浮现出一张人脸,无声地尖叫着。
他坐起身,发现手腕上的印记隐隐发烫。
一道身影站在他床前。
"红花?
"苏明远打开床头灯。
红花站在月光与灯光的交界处,一半明亮一半黑暗。
她手中捧着一朵新鲜的红花——不是玫瑰,而是与古墓中那朵一模一样的花。
"它又开了。
"她将花递给苏明远,"为你而开。
"苏明远迟疑地接过花,立刻感到手腕上的印记剧烈灼痛起来。
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叫出声,而红花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红瞳中流露出一丝悲伤。
"游戏己经开始了,苏明远。
"她第一次首呼他的名字,"当最后一瓣花落下时,我们都将面对答案。
""什么答案?
"苏明远强忍疼痛问道。
红花俯身,在他耳边轻语,呼出的气息冰冷如冬夜:"我是谁,你又是谁,以及为什么我们会在这个时代相遇。
"说完,她转身离去,留下苏明远独自坐在床上,手中的红花散发着妖异的光芒,照亮了他惊疑不定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