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间的弹幕，滚动得像一场失控的暴风雪。“烽火永燃！秦烽哥哥宇宙第一！
”“糊逼主播蹭热度死全家！”“装神弄鬼，已举报不谢！”屏幕右下角的小窗口里，
映出我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楚念，一个靠祖传手艺在直播平台混口饭吃的玄学主播。
今天这场连线，原本是给一个水逆的小演员看看流年，
弹幕突然被铺天盖地的“秦烽”两个字淹没——这位新晋顶流不知怎么空降到了我的直播间。
镜头外，助理小雅的脸白得像纸，嘴唇哆嗦着，无声地用口型比划：“秦…秦烽…进来了！
他刷了十个‘星河战舰’！”星河战舰，平台最贵的礼物，一个就价值上万。
金光闪闪的虚拟飞船特效瞬间霸占了整个屏幕，几乎要刺瞎人眼。弹幕彻底疯了，
海啸般冲刷着画面。“啊啊啊啊烽哥！！！”“老公看我！！！”“主播祖坟冒青烟了！
烽哥居然给你刷礼物！”我微微蹙眉，
指尖习惯性地搭在桌案那本磨得起了毛边的《麻衣相法》上。祖传的老木头桌子，
浸透了不知多少代人的油汗和香火气，此刻也被屏幕上虚拟的光污染映得有些失真。
连线接通了。秦烽那张被无数镜头和精修图捧上神坛的脸，出现在屏幕另一端。精致，
毫无瑕疵，带着精心设计过的、恰到好处的亲切微笑。背景是某处顶级酒店的套房，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然而，
就在他接通连线、那张完美面孔完全呈现在我眼前的千分之一秒，一股极其阴冷粘稠的气息，
隔着冰冷的电子信号，猛地攫住了我的心脏。那不是病气，也不是简单的霉运。
是更深、更污秽、带着浓烈血腥味和怨憎的死气！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的黑雾，
缠绕在他印堂、命宫，如同一条勒紧的索命绳，死死地绞住了他的生机线。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指尖无意识地在《麻衣相法》粗糙的封皮上划过。
祖传的相术本能瞬间压倒了所有理智。几乎是脱口而出，
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印堂死气缠结，命宫塌陷，疾厄宫黑云压顶，
直逼命门……”我的目光死死锁住他眉宇间那片常人看不见的、翻涌的浓黑，“秦先生，
你眉间煞气冲顶，命线已断！三日之内，必有血光死劫！神仙难救！”话音落下的瞬间，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屏幕那头，秦烽脸上那完美的笑容僵住了，
像一张骤然碎裂的面具，裂缝下透出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被冒犯的阴鸷。
他身边似乎有工作人员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我这边直播间的弹幕，
彻底爆炸了。“操！疯了吧你？？？咒我烽哥死？？？”“哪来的神经病野鸡主播！举报！
封杀她！！”“报警！告她诽谤！恶意诅咒！”“蹭热度蹭疯魔了？
烽哥一根头发丝都比你命贵！”“兄弟们，人肉她！砸了她的破店！
”金色的礼物特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彻底失控的谩骂洪流，污言秽语像倾泻的污水，
瞬间淹没了整个屏幕。助理小雅已经吓傻了，呆立在镜头外，手抖得几乎拿不住提示板。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那股几乎令人窒息的死气冲击中抽离。指尖掐进掌心，
留下几个深深的月牙印，带来一丝刺痛和清醒。目光扫过屏幕上秦烽那张骤然阴沉的脸，
以及他身后隐约晃动、神色紧张的工作人员身影。“卦金已付，言尽于此。
”我的声音重新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漠然，对着镜头清晰地说，“信不信，
由你。”鼠标果断地点击了关闭直播按钮。世界瞬间清净。只剩下电脑风扇低沉的嗡鸣，
还有小雅带着哭腔、语无伦次的声音：“念姐…完了…这下全完了…秦烽啊！那是秦烽！
他的粉丝…我们…”“收拾东西。”我打断她，站起身，动作没有丝毫慌乱，
开始整理桌案上散落的古旧铜钱和龟甲，“今天提前下班。”小雅瞪大了眼睛，
像看一个疯子：“下班？念姐！他们会吃了我们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我把那本《麻衣相法》仔细地收进抽屉，“人要找死，拦不住。”抽屉合上，
发出沉闷的声响，像一声微弱的叹息，淹没在窗外城市遥远的喧嚣里。
风暴来得比预想的更快，更猛烈，也更无耻。第二天一早，
手机就被各种推送和提示音轰炸到死机。强行重启后，屏幕上跳出的第一条热搜，
猩红刺目的“爆”字后面跟着触目惊心的标题：#神棍主播楚念恶意诅咒顶流秦烽#点进去，
置顶的是一篇由“秦烽工作室”官方账号发出的严正声明。措辞冰冷强硬，
强烈谴责”、“恶意诽谤”、“严重伤害艺人身心健康”、“已委托律师收集证据”等字眼。
声明下面，
附带着几张精心挑选的截图——正是我昨天直播时说出“三日死劫”的那几秒画面，
配文极具煽动性：“无底线蹭热度！恶意诅咒！其心可诛！”声明发布仅仅半小时，
已经转发上百万，评论数十万条。点开评论，清一色的控诉、辱骂、人肉信息的叫嚣，
偶尔有几个微弱的声音质疑“工作室反应是否过度”、“主播可能只是口误”，
瞬间就被淹没在滔天的恶意浪潮里，被扣上“水军”、“收钱洗地”的帽子，喷得体无完肤。
紧随其后，几个百万粉丝的娱乐营销号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
整齐划一地发布了“深度扒皮”文章。《起底“玄学神棍”楚念：从街头算命到直播骗钱，
黑历史触目惊心！》文章里，
牌成了“利用宗教迷信敛财的开端”；爷爷留下的、有正经经营许可的“清源斋”算命铺子，
被歪曲成“无证经营、坑蒙拐骗的黑窝点”。文章末尾，
还煞有介事地贴了几张模糊不清、来源不明的所谓“受害者”控诉截图。
另一个大V则聚焦我的“预言”，发布《科学打假：所谓“三日死劫”，
不过是江湖骗子利用概率学和巴纳姆效应的拙劣把戏！》。文章引经据典，
搬出各种心理学名词和概率统计，试图从“科学”角度彻底否定玄学的存在，
把我打成“反智”、“愚弄大众”的典型。第三条热搜更是直接：#楚念滚出直播界#。
话题主持人是一个认证为“秦烽全球粉丝后援会会长”的账号，
置顶帖是行动号召：“守护最好的烽烽！举报楚念直播间！抵制一切与她相关的信息！
让网络垃圾无处容身！线下行动组已就位，坐标：清源斋附详细地址地图！
”看着屏幕上那个被特意圈出来的、我再熟悉不过的铺面地址，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了上来。线下行动组？他们想干什么？
手机再次疯狂震动起来，这次是房东打来的。刚接通，房东气急败坏的声音就冲了出来，
几乎要刺破耳膜：“楚念！你搞什么鬼？！你看看网上！我的电话都要被打爆了！
全是骂我的！还有一群疯子堵在你铺子门口又砸又闹！警察都来了！
我这房子以后还租不租了？！你赶紧给我处理干净！不然立刻给我卷铺盖滚蛋！
押金一分也别想要！”电话被粗暴地挂断。忙音嘟嘟作响。我握着手机，
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窗外的阳光明晃晃地照进来，落在积满灰尘的窗台上，
却驱不散心底那团不断膨胀的冰冷。
那些颠倒黑白的声明、精心编排的扒皮文、煽动仇恨的号召……像一张巨大而肮脏的网，
劈头盖脸地罩下来，要把人拖入泥沼窒息。小雅红肿着眼睛冲进我租住的小公寓，
手里紧紧攥着手机，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念姐…铺子…铺子被他们砸了！
签筒…还有你供在案上的祖师爷画像…全…全被扔在地上踩…泼了红油漆…”她说不下去了，
捂住脸，肩膀剧烈地耸动。
罗盘…祖传的签筒…还有那张据说是清末传下来的祖师爷画像……它们安静地待在清源斋里，
经历了不知多少年的岁月和香火。如今，却被踩在脚下，泼上污秽的红漆。
一股难以言喻的钝痛在胸腔里炸开，混合着冰冷的愤怒，几乎要将理智焚烧殆尽。我闭上眼，
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淬了冰的寒。“知道了。”声音异常平静。
小雅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满是难以置信：“念姐…我们…我们怎么办？报警吗？
还是…发个道歉声明？也许…”我摇摇头，没说话。道歉？向谁？向那些被煽动蒙蔽的刀？
还是向幕后操控这一切、用别人的命来填自己富贵路的“正主”？报警？
那些扔石头砸玻璃的“粉丝”，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卒子。真正的黑手，
此刻大概正坐在豪华的办公室里，欣赏着这场由他亲手点燃的、毁灭他人的狂欢。
手机屏幕又亮了。这次不是推送，而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的短信，没有文字，
只有一个视频附件。指尖悬在屏幕上，停顿了两秒，点了下去。视频开始播放。
画面光线很暗，摇晃得厉害，像是用手机偷拍的。镜头对准的，
正是“清源斋”那扇被砸得稀烂的木门，门框上爷爷亲手写的“清源”牌匾歪斜着，
一角耷拉下来。透过破碎的门洞，
散落一地的签文、破碎的瓷片、翻倒的香炉、还有被泼溅得满墙满地、刺目惊心的猩红油漆！
几个模糊的人影在狼藉中兴奋地窜动，有人用棍子狠狠砸着供奉祖师爷画像的神龛底座，
木屑飞溅；有人抓起地上沾满红漆和碎瓷的签筒，像扔垃圾一样用力丢向墙角，
发出“哐当”一声巨响。拍摄者的喘息声粗重而亢奋，镜头猛地一转，对准了铺子门外。
地上，用同样刺目的红油漆，画着一个巨大的、歪歪扭扭的圆圈，圆圈中央，
赫然是一个狰狞的“死”字！那“死”字写得张牙舞爪，油漆淋漓淌下，如同凝固的血泪。
镜头最后定格在那个血红的“死”字上，几秒钟后，视频结束。整个公寓里死寂一片。
只有窗外远处模糊的车流声，衬得这寂静更加沉重粘稠。小雅死死捂住嘴，惊恐地看着我，
眼泪无声地往下掉。我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凝固的血红“死”字，嘴角却一点点，
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不是愤怒，不是悲伤，
而是一种近乎于洞悉了某种肮脏秘密、带着无尽嘲讽的冷笑。指尖划过冰冷的屏幕，
将那个充满恶意的视频又点开，重新播放。这一次，
我的目光死死锁住视频中那满地狼藉的铺面内部，
在那泼洒的红油漆、翻倒的供品、碎裂的法器之间……搜寻着。画面晃动太快，人影杂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