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的世界在崩塌。不是那种惊天动地的巨响，而是细微、冰冷、无法抗拒的碎裂声，
从支撑她整个电竞生涯的根基深处蔓延开来。眼前，巨大的电子屏幕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死死印着那行刺目的英文：“Game Over”。鲜红，狰狞，
宣告着《神谕》世界总决赛上，她率领的“星火”战队，以零比三的耻辱比分，
被对手碾进了尘土。比分下方，是她自己操纵的英雄“星界游侠”那惨不忍睹的数据：0杀，
7死，1助攻。一个职业选手，尤其是一个队长、一个核心C位，
在决定世界冠军归属的终极舞台上，交出的答卷。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她脸上，
也抽在所有守在网络直播前的粉丝心上。她坐在隔音效果绝佳的选手席上，
指尖还残留着机械键盘冰冷的触感，却麻木得感觉不到一丝生气。场馆里山呼海啸的声浪，
对手那边爆发出的、带着胜利者特有亢奋的狂吼，
还有自家战队席位上压抑到极致的死寂…所有声音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模糊而遥远。只有一种东西是清晰的——冰冷，无孔不入的冰冷，从脚底一路窜上脊椎，
冻僵了她的血液，也冻住了她的思维。
她甚至没有力气摘下头上那副印着“星火”队徽的耳机。耳机里，最后残留的语音通讯频道，
早已被切断。就在比赛结束前的那十几秒，
就在她操纵着残血的“星界游侠”孤注一掷冲向敌方核心水晶，
试图用命去换最后一丝渺茫翻盘希望的时候，她听到了。
听到了那个本该在她侧翼掩护、为她提供关键控制的辅助选手，
也是她一手带进职业圈、视如亲弟的队友，陈锐，
在队伍语音里清晰无比、却刻意压低了音量的声音，
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令人作呕的轻松：“啧，晚姐又上头了。算了，反正…也到点了。
”那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晚饭吃什么，却带着冰锥般的恶意，
精准地刺穿了苏晚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意志。紧接着，
她视野里那个本该出现的、能保住她零点几秒的护盾技能，迟迟未至。
敌方刺客的匕首寒光闪过屏幕。“星界游侠”颓然倒地。水晶爆炸。世界崩塌。赛后休息室，
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深海。空气凝滞，
带着汗味、廉价咖啡味和某种无法言说的、腐烂的气息。苏晚靠在冰冷的金属储物柜上，
墙壁的凉意透过薄薄的队服渗进来，却压不住心头那股灼烧的、名为背叛的毒火。她低着头，
看着自己因为过度操作而微微颤抖的右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惨白的月牙印。
门被粗暴地推开。战队经理老周那张平时总是堆满和气生财笑容的脸，
此刻却绷得像一块铁板，眼神躲闪，不敢与她对视。
他身后跟着两个穿着深色西装、面无表情的男人，手里拿着文件夹，
胸口别着《神谕》全球赛事委员会的徽章。“苏晚，”老周的声音干涩，
像是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委员会…有结果了。”为首的西装男上前一步，
动作刻板地翻开文件夹，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像在宣读一份与己无关的判决书：“选手苏晚ID：StarFall，
在《神谕》S13世界总决赛期间，
经赛事委员会技术组及仲裁组反复核查录像、数据流及通讯记录，
认定其存在严重消极比赛行为，并涉嫌与外部菠菜机构存在违规接触。证据确凿。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像冰冷的探针扫过苏晚苍白的脸，
似乎想从她脸上捕捉到一丝惊慌或悔恨。苏晚只是抬起了头，眼神空洞，
仿佛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地方。
“现依据《全球职业选手行为规范》第三章第七条、第十一条，及《反假赛公约》相关条款，
裁定如下：对选手苏晚处以终身禁赛处罚。即刻生效。全球范围内，
永久禁止其参与任何《神谕》官方及授权赛事活动。”“终身禁赛”四个字，
像四颗烧红的子弹，狠狠钉进了苏晚的心脏。她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靠住了身后的储物柜才勉强站稳。视线有些模糊，
休息室里惨白的灯光在眼前晕开一片令人眩晕的光斑。“不…不是的！
”角落里传来一个带着哭腔、却明显底气不足的喊声，是队里年纪最小的替补辅助，
“晚姐不可能打假赛！她…” 他的声音在西装男冷漠的注视和老周严厉的眼神制止下，
戛然而止。“证据呢？”苏晚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砂砾摩擦着喉咙。她逼视着西装男，
也逼视着旁边眼神闪烁的老周，“你们所谓的证据呢？
”西装男面无表情地合上文件夹：“具体证据链属于内部机密，无可奉告。选手若有异议，
可按规定流程提交申诉。但本次裁决为最终裁定，即时执行。” 他顿了顿，补充道，
“请苏选手于今日内，清理个人物品，离开战队基地及联盟指定酒店。
后续若有其他调查需要，我们会另行通知。”说完，两人不再看苏晚一眼，转身离开，
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门关上了。死寂重新笼罩休息室。老周搓着手，
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凑近苏晚：“小苏啊，
你看这事闹的…委员会那边压力也大，舆论汹汹的…那个…战队这边，为了声誉考虑，
也只能…唉，解约通知晚点法务会发给你，赔偿金按合同来…” 他絮絮叨叨，
眼神始终不敢和苏晚对视。苏晚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她只觉得一股冰冷的、腥甜的液体涌上喉头。她猛地推开挡在身前的老周，
踉跄着冲进了休息室角落的洗手间，反手锁上了门。狭小的空间里只有顶灯惨白的光。
她扑到洗手池前，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哗哗流下。她掬起水狠狠泼在脸上，
试图冲走那股灭顶的眩晕感和喉咙里的腥甜。水流顺着下巴、脖颈淌进衣领，刺骨的冷。
她抬起头，镜子里映出一张脸：湿透的额发紧贴着苍白的皮肤，嘴唇毫无血色，眼眶深陷，
里面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那双曾经在赛场上锐利如鹰、燃烧着熊熊战意的眼睛，
此刻只剩下死灰般的空洞和一丝濒临崩溃的疯狂。她死死盯着镜中的自己，
指甲再次深深掐进掌心，疼痛带来一丝虚假的清醒。“陈锐…” 她无声地念出这个名字，
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那个她倾注了全部信任和心血的“弟弟”，
在她身后捅出了最致命的一刀。还有老周，
还有俱乐部…甚至整个看似光鲜亮丽的联盟…一股强烈的、毁灭一切的冲动在她胸腔里冲撞。
她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镜面上！“砰！”镜面应声碎裂，蛛网般的裂痕瞬间蔓延开来，
将她那张破碎、绝望的脸割裂成无数狰狞的碎片。殷红的血珠，从她指关节崩裂的伤口渗出，
滴落在雪白的陶瓷洗手池里，晕开一小朵一小朵刺目的花。水龙头还在哗哗地流着，
冰冷的水冲刷着碎裂的镜子和她流血的手。世界一片狼藉。***一年后。深冬的H市，
夜晚的空气像是浸了冰水，吸一口都带着刀割般的寒意。
霓虹灯在湿冷的雾气里晕染开模糊的光团，勾勒出这座钢铁森林疲惫的轮廓。
远离市中心繁华地段的“蓝海”网吧，招牌上几个LED灯管坏了一半，忽明忽灭地闪烁着，
透着一股廉价的颓废感。推开厚重的、沾满不明污渍的玻璃门，
一股浑浊的热浪混合着泡面、香烟、汗味和劣质香精饮料的味道扑面而来，几乎让人窒息。
昏暗的光线下，一排排电脑屏幕闪烁着幽幽的光，
映照着无数张年轻却写满疲惫、或者沉迷于虚拟世界兴奋的脸。
键盘的敲击声、鼠标的点击声、偶尔爆出的粗口或者兴奋的怪叫，
还有劣质音响里传出的游戏音效，交织成一片嘈杂的背景音。
苏晚裹紧身上洗得发白的旧羽绒服，拉链一直拉到下巴，几乎遮住了半张脸。
她穿过弥漫着烟雾和泡面气息的狭窄过道，找了个最角落、背对着门口的位置坐下。
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低调和疏离。
曾经在聚光灯下被无数镜头捕捉、被千万粉丝追捧的“星陨”队长，
如今只是一个需要靠网吧廉价包夜费度日的边缘人。她熟练地开机，输入账号密码。
屏幕亮起，不再是那个让她刻骨铭心也彻底心碎的《神谕》登录界面，
而是另一个更加宏大、风格迥异的游戏世界——《最终纪元：星尘废土》。
这是一款刚刚全球同步公测不到半年的次世代MMO大作。
背景设定在一个科技与神秘能量交织的废土宇宙，
玩法融合了复杂的角色成长、大型团队副本以及极度硬核的PVP竞技场。画面引擎顶尖，
物理规则真实得近乎苛刻，操作上限高得令人发指，
也因此吸引了大批被其他游戏“简单化”劝退的核心硬核玩家和技术流主播。对苏晚而言，
这里是一片新的、暂时无人认识她的、也无人提及“终身禁赛”耻辱的荒原。
一个可以让她暂时喘息、用操作和胜利来麻痹自己的地方。她需要一个出口，
一个证明自己还没有彻底烂掉的战场，哪怕只是在虚拟的废土之上。她的游戏ID，
叫“守夜人”。屏幕上是《最终纪元》独有的“荒原裂隙”副本结算界面。
她的角色数据华丽得惊人：输出占比47%，承伤转化率S级，
关键控制打断成功率100%。队伍频道里刷满了惊叹和膜拜的表情符号。
队伍钢铁猛男666：“卧槽！守夜人大佬牛逼！这操作是人打的？！
”队伍法爷不搓火球：“大佬求带！下次开荒喊我啊！指哪打哪！
”队伍奶妈心好累：“呜呜呜，第一次跟这么强的大佬打本，安全感爆棚！
大佬缺腿部挂件吗？”苏晚面无表情地敲了个“下了”，直接退出队伍。虚拟世界的赞誉，
像隔靴搔痒，丝毫无法触及她心底那片冰冷的废墟。她需要更真实的东西，比如…饥饿感。
高强度操作几个小时，胃里早已空空如也。她起身，打算去柜台买桶泡面。
刚走出角落的卡座区域，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旁边一排相对更昏暗、更破旧的老机器区域。
然后，她的脚步顿住了。在那个角落里，一台屏幕边缘甚至有些发黄的旧显示器前，
坐着一个女孩。她的存在感很低，蜷缩在宽大的、磨破了皮的电竞椅里，
穿着一件同样洗得发白的灰色连帽卫衣，帽子拉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
只露出一个线条清晰、显得有些倔强的下巴，
和几缕随意散落出来的、略显凌乱的深栗色发丝。真正让苏晚停下脚步的，不是女孩，
而是她面前的屏幕。屏幕上运行的，赫然也是《最终纪元》。但女孩操纵的角色，
却在进行一场1V3的竞技场死斗！对手的装备评分和等级，明显高出她一大截。
女孩的操作方式极其古怪。她右手握着鼠标，动作幅度极小，精准得如同精密仪器，
每一次点击和拖拽都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效率。而她的左手…苏晚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的左手没有放在键盘上，而是五指张开，悬空在键盘上方几厘米的地方，
以一种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和诡异的角度，凭空快速弹动、点击着！
像是在敲击一块无形的键盘！这诡异的一幕，
起了《最终纪元》圈子里流传的一个极其小众、近乎都市传说般的操作流派——虚空键位流。
据说是利用游戏引擎的某种深层接口和特殊的按键映射工具，完全抛弃物理键盘，
通过预设的手势在空中完成所有指令输入。理论上的上限极高，但难度也如同登天，
对空间感知、肌肉记忆和神经反应的要求变态到非人，几乎没人能真正掌握。
苏晚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不动声色地靠近几步，
站在一个既能看清屏幕又不会打扰到对方的位置，屏息凝神。屏幕上，
女孩操纵的是一个穿着破烂布甲、手持一柄简陋能量手枪的“遗迹拾荒者”。
这个职业在《最终纪元》里属于绝对的冷门下水道，皮脆血少，爆发力平平，
唯一的亮点是拥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场控和位移技能，但操作难度极大，容错率极低。此刻，
“拾荒者”正被一个重装动力战士、一个高爆发的能量术士和一个神出鬼没的暗影刺客围攻。
装备和人数上的绝对劣势，让这场战斗看起来毫无悬念。然而，
那个“拾荒者”却像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在刀光剑影和能量洪流中鬼魅般穿梭。
每一次看似致命的攻击，
总会在毫厘之间被她以一个匪夷所思的小角度侧身、一个极限距离的短位移，
或者一个恰到好处的、用能量手枪反作用力实现的微幅“后坐力跳跃”避开！
苏晚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女孩悬空的左手上。那五根纤长的手指，
如同被赋予了独立的生命和意志，在空气中疯狂舞蹈！每一次看似随意的弹动、点击、划动，
都精准地对应着屏幕上“拾荒者”那违反物理直觉的规避动作和精准到毫秒的反击！
这不是运气！这是…预判！是超越常人理解的、对敌人所有攻击意图和技能前摇的极致预判！
是在那零点几秒的间隙里，硬生生撕扯出的生存空间！“砰！” 一声轻微的能量爆鸣。
屏幕上，那个气势汹汹、刚刚开启冲锋技能的重装动力战士，冲锋轨迹的前方半米处，
毫无征兆地凭空炸开了一团黏性极强的能量胶团！冲锋的战士一头撞了进去，
瞬间被减速成了慢动作！时机把握得妙到巅毫！仿佛战士不是主动冲锋，
而是自己一头撞进了对方提前布置好的陷阱！紧接着，“拾荒者”一个极限距离的滑铲，
身体紧贴着地面，
险之又险地从能量术士刚刚抬手酝酿的、覆盖范围极大的AOE技能边缘滑过。同时，
她手中的破烂能量手枪以一个极其别扭、却快如闪电的角度向上甩出！“噗！”一声闷响。
一道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能量射线，
精准地命中了半空中刚刚显形、匕首已经快要刺下的暗影刺客的咽喉！
一个微不足道的伤害数字飘起。弱点打击！眩晕触发！暗影刺客的动作瞬间僵直！
“拾荒者”没有丝毫停顿，仿佛这一切都在她精确的计算之中。她借着滑铲的余势猛地弹起，
身体在空中完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小角度折转，破烂的能量手枪再次抬起，这一次，
枪口指向了因为释放AOE而短暂僵直的能量术士。没有华丽的特效，
只有朴实无华的三连点射。“砰！砰！砰！”三发微弱的能量弹，
精准地落在能量术士胸前同一个点上。第三发子弹落下的瞬间，
能量术士身上猛地爆开一团紊乱的能量火花！能量核心过载！沉默！
能量术士的技能图标瞬间全部变灰！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流畅得如同早已编排好的致命舞蹈。三个装备精良、等级压制的高手，
在女孩那诡异到极致的“虚空键位”操作和近乎预知般的意识下，
竟被一个破烂“拾荒者”玩弄于股掌之间，控得动弹不得！苏晚感觉自己的血液在加速奔流，
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麻。她见过无数高手，
但眼前这种将“不可能”化为“寻常”的操作和意识，
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冰冷的、纯粹的理性美感，让她感到一种灵魂深处的战栗。就在这时，
网吧那扇破旧的玻璃门被猛地推开，一股更强的冷风灌了进来，
还夹杂着几个年轻人咋咋呼呼的叫嚷声。“老板！开三台机！要连坐！”这突如其来的嘈杂，
似乎对角落里的女孩造成了极其细微的干扰。她悬在空中的左手，那令人眼花缭乱的动作，
出现了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极其短暂的凝滞。万分之一秒的延迟。
对于顶尖高手之间的对决，万分之一秒，足以致命。屏幕上，那个被沉默的能量术士，
身上的沉默效果恰好结束。几乎就在同一瞬间，一道蓄势已久的、粗大的能量射线，
从术士的法杖顶端咆哮而出！时机把握得妙到巅毫，
正是“拾荒者”完成三连点射后、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绝对硬直瞬间！避无可避！
眼看着那道毁灭性的射线就要将脆弱的“拾荒者”吞没。苏晚的心脏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身体下意识地前倾。千钧一发！女孩悬空的左手，那五根手指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猛地扯动，
以一种超越了人类生理极限的速度和角度，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残影！不是点击，
而是一个急促、短促、带着决绝意味的向下拍击动作！“啪！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气泡破裂般的声音，仿佛来自虚空。屏幕上，
“拾荒者”的身体在能量射线及体的前零点零几秒，原地消失了！不是常规的位移技能！
而是……原地强制下线？！下一秒，
“拾荒者”的身影在竞技场边缘一个绝对安全的位置重新凝聚出来，
头上顶着“重新连接中…”的短暂提示。那道致命的能量射线，
擦着她刚才站立的位置呼啸而过，打在了空地上。强制下线，规避致命一击！
利用游戏断线重连的保护机制，强行制造了零点几秒的无敌时间！这是什么操作？！
这已经不是在玩游戏，这是在玩弄游戏的底层规则！苏晚的呼吸彻底停滞了，大脑一片空白。
这种操作思路的刁钻、大胆和精准的执行力，简直闻所未闻！女孩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甚至有些不耐烦。她悬空的左手停止了动作，随意地垂了下来，右手也放开了鼠标。
屏幕上的“拾荒者”静静地站在那里，头顶的“重新连接中…”字样消失。
她没有去看那三个被她戏耍得团团转、此刻可能正在破口大骂的对手，
也没有去看自己那华丽到不可思议的操作数据。她只是微微侧过头，
被卫衣帽子阴影笼罩下的目光，
似乎漫不经心地扫过站在几步之外、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般的苏晚。那眼神很淡，
像掠过水面的风，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近乎漠然的穿透力。然后，她伸出手，
不是去拿鼠标或键盘，而是拿起放在油腻腻的电脑桌旁的一罐…廉价草莓味牛奶。插上吸管，
旁若无人地吸了一口。网吧里浑浊的空气、刺鼻的气味、嘈杂的噪音，
仿佛在这一刻都被隔绝开来。角落里只剩下屏幕幽幽的光，女孩吸溜牛奶的细微声响，
和苏晚如同擂鼓般的心跳。一个名字，
一个早已被《神谕》圈子尘封、甚至被刻意抹去、却代表着绝对天赋与同样惨烈陨落的名字，
如同被冰水浸透的闪电，毫无征兆地劈开了苏晚混乱的思绪。那个名字，
带着血腥味、天才的光环和同样“终身禁赛”的烙印。江离。曾经《神谕》最耀眼的新星，
14岁打上世界服前十，被誉为“人形外挂”、“未来十年唯一指定真神”的绝世天才。
却在两年前，同样是在世界赛前夕，
被爆出惊天丑闻——涉嫌利用未公开漏洞恶意操控比赛数据，影响菠菜结果。证据“确凿”，
同样被处以全球《神谕》赛事终身禁赛！处罚公告措辞之严厉，舆论风暴之猛烈，
比起苏晚自己那一次，有过之而无不及。那个天才少女，就此销声匿迹，如同人间蒸发。
苏晚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死死盯着那个缩在旧椅子里、安静喝着草莓牛奶的女孩，
视线仿佛要穿透那层宽大的卫衣帽子和阴影，
看清那张早已被无数电竞媒体打上马赛克、却又深深烙印在苏晚记忆深处的脸。是她吗？
那个曾经在《神谕》赛场上，用操作让无数老将绝望、让解说词穷、让对手胆寒的…江离？
“咳…” 苏晚干咳了一声，试图找回自己的声音，却发现嗓音干涩得厉害。
她往前又挪了一小步，距离那个角落更近了点，几乎能闻到廉价草莓牛奶那甜腻的香精味。
“刚才…那个强制下线躲技能…”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带着一丝纯粹出于“技术探讨”的好奇，“是算好了服务器的延迟补偿机制？
” 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合理的解释。女孩吸牛奶的动作停顿了半秒。她微微偏了下头，
帽檐下的阴影似乎晃动了一下，视线再次落在苏晚脸上。这一次，停留的时间长了一点。
那目光很静，像深潭，没有丝毫被搭讪或被窥探的不悦，也没有任何波澜。她终于开口了。
声音出乎意料的清冽，带着点少女特有的质感，
却又透着一股子漫不经心的懒散和直白到近乎残忍的犀利。“哦。” 她应了一声，
仿佛苏晚问的是今天天气如何。然后，吸管被她咬扁了一点，发出轻微的塑料变形声。
“你就是那个，” 她的目光在苏晚因为紧张而微微绷紧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像是在确认什么，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被队友演了还被终身禁赛的倒霉蛋，苏晚？”轰——！一句话，
像一颗陨石砸进了苏晚的心湖，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所有的伪装、所有的故作镇定，
在这一刻被撕得粉碎！她怎么会认出自己？在这个破败的、远离一切电竞中心的网吧角落？
自己明明已经刻意隐藏了整整一年！
震惊、被戳破的狼狈、还有一丝被同样“污名”之人点破身份的复杂情绪，
如同冰水混合着火焰，在苏晚胸腔里猛烈地翻腾、冲撞！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身体僵硬，
指尖冰凉。那双曾经在赛场上燃烧着火焰的眼睛，此刻死死盯着阴影中女孩模糊的轮廓，
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近乎本能的戒备。网吧的喧嚣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远，
只剩下角落里两人之间无声的、紧张的对峙。空气像是凝固的胶体，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苏晚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找回思考的能力。眼前这个女孩，是江离！
那个同样背负着“终身禁赛”耻辱、同样被整个电竞圈唾弃的天才！她怎么会在这里？
在这个破网吧里，用这种惊世骇俗的方式打着《最终纪元》？无数疑问在脑海中炸开。
但最核心的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一点火星，
瞬间点燃了她沉寂已久、几乎化为灰烬的斗志。江离似乎对苏晚剧烈的心理波动毫无察觉，
或者毫不在意。她自顾自地吸完了最后一点草莓牛奶，
随手把空罐子精准地丢进了几步外一个塞满烟蒂和泡面桶的垃圾桶里。空罐子撞在桶壁上，
发出“哐啷”一声轻响。然后，她终于完全转过了椅子，正面对着苏晚。
宽大的卫衣帽子依旧遮着大半张脸，但借着屏幕幽幽的反光，苏晚能看到她清晰的下颌线，
和…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个极其微小、带着点玩味和审视的弧度。“怎么？
” 江离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凝固的空气，“被认出来，
很意外？” 她顿了顿，悬空的左手随意地在旁边的旧键盘上敲了一下。屏幕上，
她的“遗迹拾荒者”角色立刻做了一个滑稽的打招呼动作。“还是说…” 她的目光，
像手术刀一样划过苏晚僵硬的身体，
最终停留在她下意识紧握成拳、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的右手上，“你也觉得，这破游戏里，
还有值得‘守夜’的东西？”“守夜人”三个字，被她用那种平淡无奇的语调念出来，
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那点微弱到几乎熄灭、却又顽固不肯死去的、对赛场、对胜利、对证明自己清白的渴望。
苏晚的心脏像是被那目光狠狠攥了一下，骤然紧缩，随即又猛烈地搏动起来，撞击着胸腔，
发出沉闷的回响。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冲上了头顶，让她耳膜嗡嗡作响。网吧浑浊的空气，
劣质草莓牛奶残留的甜腻气味，键盘鼠标的敲击声，
身后其他玩家兴奋或沮丧的叫嚷…所有的一切都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开来。整个世界，
骤然缩小到这个堆满油腻机器、弥漫着颓废气味的昏暗角落，
只剩下她和阴影中那个语出惊人的女孩。江离。真的是她。苏晚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紧，
试了几次，才勉强挤出声音，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颤：“你…你怎么知道是我？
”“很难吗？” 江离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波澜，她甚至微微向后靠进了那把破旧的椅子里，
让椅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她的左手离开了键盘，
指尖无意识地在沾满污渍的桌面上轻轻敲点着，节奏稳定而清晰。“‘星陨’队长苏晚。
擅长极限距离拉扯，习惯性在残血时用‘星界折跃’做假动作骗反制技能。
走位习惯性偏右前压，尤其在关键团战前十七秒左右，
右手小指会无意识敲击鼠标侧键三下…哦，对了，紧张或者极度专注的时候，
呼吸频率会下降百分之十五左右，但心跳会加快。”她语速不快，甚至带着点懒洋洋的调子，
但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精准的手术刀，
解剖着苏晚在赛场上的每一个习惯、每一个被时间固化的本能动作，甚至…生理反应！
苏晚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这些细节，
有些连她自己都未曾留意过！江离怎么会知道得如此清楚？如此…恐怖？“你研究过我？
” 苏晚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浓浓的戒备和一丝被彻底看穿的惊怒。
难道她也是当年那场阴谋的一部分？“研究？” 江离似乎对这个词感到有点好笑，
帽檐下的嘴角弧度似乎扩大了一丁点，带着点近乎天真的残忍，“需要吗？
看几场录像就够了。太明显了，像刻在骨子里的模板。” 她顿了顿，
指尖敲击桌面的节奏停顿了一瞬，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怜悯的嘲弄，
“你的问题，不是技术。”她微微抬起下巴，帽檐阴影下，
那双眼睛终于清晰地映入了苏晚的视线。那是一双非常年轻的眼睛，瞳仁是纯粹的黑色，
像两块浸在寒潭里的墨玉，干净得近乎剔透，却又深不见底，
没有丝毫这个年龄少女应有的天真或迷茫。里面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非人的理性光芒。
“你的问题，是太容易相信。” 江离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刀，
精准地剖开苏晚血淋淋的伤口，“相信队友，相信俱乐部，相信所谓的联盟规则，
相信那些包装在‘电竞梦想’下的…漂亮话。” 她歪了歪头，像是在观察一个有趣的标本，
“结果呢？被自己养的狗反咬一口，连骨头渣子都没给你剩下，还被钉在耻辱柱上，
成了整个圈子的反面教材。”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倒刺的鞭子，狠狠抽在苏晚的心上。
那被她强行压抑、用麻木和逃避掩盖了一年的屈辱、愤怒和不甘，如同沉寂的火山，
被这毫不留情的剖析瞬间点燃！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紧握的拳头指节捏得发白，
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一股腥甜的气息再次涌上喉头。“闭嘴！” 苏晚的声音陡然拔高，
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尖锐和失控的颤抖，在这嘈杂的网吧角落里显得有些突兀。
旁边几个打游戏的年轻人被惊动，投来好奇和不满的目光。但江离完全不为所动。
她的目光依旧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味，
静静地看着苏晚因为愤怒和痛苦而微微扭曲的脸庞。那眼神，
像是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早已预料到的戏码。“愤怒？
” 江离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的冰冷，“愤怒有用吗？愤怒能让禁赛令失效？
还是能让那些背叛你的人良心发现？” 她微微前倾身体，拉近了和苏晚的距离。
一股淡淡的、混合着廉价香皂和草莓牛奶的、属于少女的气息拂面而来，
与她话语的冰冷形成诡异的反差。“看看你现在，苏晚。”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
像毒蛇的嘶鸣，钻进苏晚的耳朵，“躲在这个老鼠洞里，用个‘守夜人’的假名字，
打打副本，虐虐菜鸟，满足一下你那点可怜巴巴的、自我安慰式的‘技术还在’的虚荣心？
这就是你‘守’的‘夜’？守着一个早就被碾碎了的、腐烂发臭的过去？”“你懂什么！
” 苏晚几乎是嘶吼出来，眼眶瞬间通红，
压抑了一年的绝望和无处发泄的恨意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几乎要将她淹没，
“你以为我想吗？！我还能做什么？！整个圈子都把我当毒瘤！我还能去哪里？！
”“去哪里？” 江离重复了一遍，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其愚蠢的问题。她猛地站起身！
动作干脆利落，带起一阵风。她的个子比苏晚想象中要高挑一些，
卫衣帽子因为动作而微微滑落，终于露出了她完整的面容。
那是一张极其年轻、甚至带着点稚气的脸，皮肤是久不见阳光的苍白，眉眼精致得如同人偶，
鼻梁挺直，唇色很淡。但那双眼睛，那双漆黑如墨、深不见底的眼睛，却像两个冰冷的漩涡，
吞噬了所有属于少女的柔软，只剩下一种近乎疯狂的、锐利到刺目的光芒。她微微扬起下巴，
直视着苏晚因为激动而泛红的眼睛，
嘴角勾起一个冰冷、锋利、带着绝对自信和毁灭气息的弧度。“当然是打回去。”声音不大，
却如同惊雷，炸响在苏晚混乱的脑海！“用他们制定的规则，把他们珍视的奖杯，
” 江离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淬了火的钢钉，狠狠钉进苏晚的意识深处，
“砸碎在他们引以为傲的舞台上。”她微微偏头，
目光扫过苏晚依旧紧握、因为用力而青筋微凸的右手，那眼神如同最精准的扫描仪。
“你的战术板，还没生锈吧？”“我的键盘，
” 她抬起自己那只曾经在空气中演绎神迹的左手，五指张开，在昏暗的光线下，
指尖仿佛萦绕着无形的、致命的电弧，“刚好，缺一个能跟上节奏的‘诱饵’。
”她再次看向苏晚，那双墨玉般的眼眸里，
燃烧着一种苏晚从未在任何人类眼中见过的、纯粹而冰冷的火焰，
那是绝对的、不容置疑的自信，和对即将到来的毁灭的极致渴望。“敢不敢，
赌上你最后一点还没烂透的骨头，和我一起，”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
也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威压，“把这片天，捅个窟窿出来？
”赌上最后一点没烂透的骨头…把这片天，捅个窟窿出来！江离的话，
如同裹挟着冰碴的飓风，狠狠灌入苏晚的耳中，瞬间席卷了她混乱的脑海。
那些被压抑的屈辱、无处宣泄的愤怒、几乎熄灭的斗志，
在这一刻被这极端狂妄、极端危险、却又极端诱人的宣言，彻底点燃！
一股滚烫的、近乎灼烧的战意，猛地从苏晚早已冰冷的心脏深处炸开，
顺着血液奔涌向四肢百骸！她甚至能听到自己骨骼深处传来的、细微却清晰的噼啪声，
像是沉睡的火山在苏醒。“你…” 苏晚的喉咙发紧，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
但那双因为愤怒而通红的眼睛，此刻却爆发出一种久违的、如同淬火刀锋般的锐利光芒，
“你是说…《最终纪元》的…职业联赛？”“不然呢？” 江离挑了挑眉，
那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仿佛在说“难道还有其他选择吗？” 她重新坐回那张破旧的椅子，
发出吱呀一声响，身体放松地陷进去，目光却依旧锐利地锁定着苏晚，
“《神谕》把我们踢出来，终身禁赛？好得很。那就换一张桌子，玩一盘更大的。
用他们的新宠儿，把他们引以为傲的王座砸个稀巴烂，不是更有趣？”她伸出左手，
悬空在油腻的桌面上方，五指如同跃动的精灵，
极其迅捷地做了几个复杂而精准的点击、划动动作，仿佛在无声地演绎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规则？” 江离的嘴角勾起一抹近乎邪气的弧度，“是用来被打破的。他们定的规矩，
关我们什么事？我们只需要赢。”“赢？” 苏晚的心跳如同擂鼓，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咆哮。
这个字，对她而言，已经太遥远了。一年前那场耻辱的失败和被判处的“死刑”，
几乎将这个字从她的字典里彻底抹去。如今，
被江离如此轻描淡写、却又带着斩钉截铁力量地重新提起，像是一道撕裂黑暗的强光。
“拿什么赢？” 苏晚强迫自己冷静，压下翻腾的热血，声音带着一丝现实的冰冷和审视，
“就凭我们两个？一个被‘神谕’唾弃的前队长，一个被‘神谕’除名的前天才？
连俱乐部的大门都进不去！没有赞助，没有训练基地，没有分析师，没有后勤…什么都没有！
甚至，我们连一张职业联赛的报名资格都没有！” 她一口气抛出所有残酷的现实，
像是在提醒江离，也像是在提醒自己——这根本就是一个疯狂的、不可能实现的妄想。
“资格？” 江离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
发出一声短促的、带着浓浓嘲讽意味的轻嗤。她拿起桌上那罐早已空了的草莓牛奶罐，
两根纤细的手指捏着罐口，随意地把玩着，眼神却冰冷如霜。“谁说要按他们的规矩报名了？
” 她微微歪头，帽檐下的眼睛闪烁着狡黠而危险的光芒，“‘深渊挑战赛’。”这四个字，
如同魔咒，瞬间让苏晚的瞳孔猛地收缩！《最终纪元》的“深渊挑战赛”！
那是游戏内一个极其特殊、也极其残酷的PVP赛事。没有门槛，没有限制！任何玩家，
无论等级装备，都可以自由组队报名参加。但它的赛制，是真正的“深渊”！
成千上万支队伍被投入一个庞大无比的、随机生成的“深渊战场”地图。在这里，没有队友！
除了你小队的成员，地图上的所有人，都是敌人！你需要战斗，掠夺资源，
在毒圈深渊侵蚀的步步紧逼下生存。最终，只有唯一一支能站到最后的小队，
才能从这片绞肉机般的战场上活着走出来！而这场血腥厮杀唯一的奖励，
就是一张直通《最终纪元》次级职业联赛LDL的入场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