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如川不可追,空余逝者如川不可追……”破庙的角落里,声音沙哑如枯枝刮擦,
断断续续,不成腔调。我蜷在冰冷的神龛底下,嘴里嚼着半块硬得能崩掉牙的麦饼,
眼睛却死死盯着不远处那个蜷缩在篝火旁的老乞丐。他蓬头垢面,
枯瘦的手指在肮脏的破衣上无意识地抠挖着,那几句零散的、不成调的哼唱,
像幽灵一样在漏风的破庙里飘荡。我的呼吸猛地一窒,
喉咙里那块麦饼瞬间变成了烧红的烙铁,卡得我眼前发黑。这调子……这词……十年前,
那个血染透半边天的黄昏。师父青灰色的脸孔浮现在我眼前,他倒在泥泞里,
鲜血浸透了身下的土地,像是被什么无形巨兽啃噬过,身上的伤口诡异得不像刀剑所致,
反而像是……像是时光本身在他身上飞速倒流、剥蚀,留下触目惊心的残破。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抓住我的手腕,骨头硌得人生疼。浑浊的瞳孔里映着我惊恐的脸。
“逃……莫影……” 他喉咙里咯咯作响,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
“凌波……微步……残……祸根……快逃……” 那只冰冷的手骤然松开,
沉甸甸地砸在泥水里。“逝者如川不可追……” 老乞丐又哼了一句,翻了个身,
鼾声随即响起,淹没了那危险的调子。篝火噼啪爆出几点火星,像垂死挣扎的眼睛。
我猛地回过神,背心一片冷汗浸透破衣,贴着冰冷的泥地,冻得我打了个寒噤。十年了。
十年像条被打断脊梁的野狗,东躲***,用泥土和沉默把自己深深埋进地下,
连“莫影”这个名字都几乎在记忆里发了霉。可这老乞丐嘴里漏出的半句残篇心诀,
像根烧红的铁钎,猛地捅穿了那些自欺欺人的浮土。师父临死前扭曲的面容,
还有他嘴里吐出的那个名字——“凌波微步”,再次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扑进我的脑海。
那本薄薄的、泛着诡异黄褐色泽的残篇,那几页如同鬼画符般令人头晕目眩的图谱,
还有练成后那片刻间仿佛洞穿迷雾、窥见命运丝线的奇异感觉……都成了催命的符咒。
我闭了闭眼,压下喉咙口的铁锈味和翻涌的心悸。不能再想。再想下去,
那些蛰伏在黑暗里的东西,那些当年像嗅到血腥味的豺狗一样追杀我们的人,
就会循着记忆的轨迹扑上来。第二天,我混在一群贩夫走卒里,溜进了还算繁华的临江城。
城墙根下,几张崭新的官府告示前挤满了人。红纸黑字,分外刺眼。
“……城西赵氏武馆馆主赵天雄,昨夜暴毙于演武堂内……死状奇异……”有人大声念着,
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惧。“死状奇异?”旁边的人追问。
“告示上说……像……像被什么东西从里面啃空了!皮囊还在,骨头却……却碎成了齑粉!
人像……像放了几百年的朽木一样塌了!”一阵压抑的倒抽冷气声在人群里蔓延开。
一股寒意顺着我的脊椎猛地窜上后脑。赵天雄?这个名字像块投入死水的石头,
在我心底激起一圈圈冰冷的涟漪。一个模糊而久远的片段浮现:十年前,
在师父得到那残篇后不久的一次隐秘聚会中,赵天雄那掩饰不住贪婪的目光,
曾死死钉在师父的包袱上。他一定也接触过!我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
不动声色地挤到告示前。目光扫过那些冰冷的官样文字,捕捉着每一个细节。
“……骨殖朽坏如尘……肤发枯萎……疑为奇毒……”奇毒?我心底冷笑一声。
这绝非毒物所为。这描述,这触目惊心的“朽坏”,与我记忆中师父最后的模样,何其相似!
那种感觉,仿佛有只无形的手,粗暴地拨快了受害者身上的时光之轮,瞬息百年。
接下来几天,临江城像被投入石子的池塘,不安的涟漪一圈圈扩大。
城南“铁掌开碑”吴镇海、城北“水上漂”白三娘子……一连串的名字,
如同被死神用朱砂笔在生死簿上粗暴地划掉。每一个,都是在江湖上曾经响当当的人物。
每一个的死讯传来,都伴随着同样的描述:骨朽如尘,身如枯槁。七天。七条性命。
如同七记沉重的丧钟,一声声敲在临江城的上空,也敲在我紧绷的神经上。第七天黄昏,
一个更惊人的消息炸开了锅:“快刀”柳轻舟回来了!柳轻舟!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我记忆的阴霾。那个总是带着爽朗笑容,
腰间挂着个油亮酒葫芦的家伙,刀快,人更仗义。十年前那场血腥追杀中,是他,
在千钧一发之际,用那柄快得看不清影子的刀,替我挡下了背后追魂索命的毒镖。
他的肩膀被洞穿,血染红了半边身子,却一把将我推进湍急的江水中,嘶吼着:“走!
活下去!莫影!”十年生死两茫茫。我以为他早已……消息像长了翅膀:柳轻舟一入城,
便径直去了城南最大的“醉仙楼”,指名点姓,
要见如今临江城地下势力的掌舵人——“翻江蛟”杜震海。据说,
杜震海是第七个暴毙高手“金算盘”钱通生前最后接触的人。醉仙楼。
我混在楼外熙攘的人群里,心却悬到了嗓子眼。柳轻舟,这个傻大胆,他想干什么?
夜色如墨汁般泼洒下来,将醉仙楼飞檐斗拱的轮廓吞噬。楼内灯火通明,
丝竹管弦之声隐隐飘出,混着酒肉的浓香。突然,
一声尖锐刺耳的金铁交鸣声撕裂了这片虚假的繁华,如同冰锥扎破鼓胀的气囊。来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几乎在声音响起的同一刹那,身体的本能快过思绪,
人已如一道贴着墙根的灰影,无声无息地绕到醉仙楼的后巷。腐臭的垃圾堆旁,
一道人影踉跄着从二楼一扇破开的窗户里跌出,姿势狼狈,带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他单手捂着腰肋,指缝间暗红的液体汩汩涌出,瞬间染红了粗布衣袍。另一只手中,
却死死攥着一个卷成筒状的油布包。“柳轻舟!”我压低声音,疾步冲上前,
一把架住他沉重的、正往下滑的身体。入手一片粘腻温热,血腥气直冲鼻腔。
他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苍白得吓人,嘴唇失了血色,但那双眼睛,在看清我的瞬间,
却爆发出一种近乎狂喜的光芒,亮得惊人。“莫……莫影?
哈……咳咳……我就知道……你这祸害……死不了……”他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
牵扯得伤口一阵抽搐,鲜血涌得更凶。“闭嘴!”我低吼,试图将他半边身子扛起,
“伤哪了?撑住!” 目光扫过他紧攥着的油布包,
那东西散发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极其熟悉的阴冷气息,让我脊背发凉。
“死不了……嘿嘿……”柳轻舟喘着粗气,身体大半重量压在我肩上,脚步虚浮,
……快走……杜老狗……快追上来了……这……这玩意……”他费力地扬了扬手里的油布包,
老狗的……就……就是它……害了……”他的话被楼上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凶狠的叫骂打断。
“在下面!别让姓柳的跑了!”“抓住他!夺回东西!”“走!”我当机立断,
半拖半架着柳轻舟,凭着对临江城暗巷如同指掌的熟悉,
一头扎进旁边迷宫般狭窄曲折的小巷。身后的叫骂声和杂沓的脚步声紧追不舍,
如同跗骨之蛆。柳轻舟的喘息越来越粗重,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
压在我肩上的分量也越来越沉。鲜血不断滴落,在湿冷的石板路上留下断续的暗红色印记。
“放……放下我……”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
“东西……你拿走……他们……追的是它……”“少废话!”我咬着牙,脚下丝毫不敢停歇,
左拐右突,试图甩掉追兵。但肩上的重量和那越来越浓的血腥味,
像沉重的枷锁拖慢了我的速度。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火把的光亮甚至开始晃动地投射在两侧斑驳的墙壁上,映出追赶者扭曲拉长的影子。
“妈的……”柳轻舟咒骂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
…下面……是……暗河入口……通城外……我……引开他们……” 他猛地用力推了我一把,
试图挣脱我的搀扶。“你找死!”我死死抓住他胳膊。“快!拿着!”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染血的油布包狠狠塞进我怀里。那东西入手冰冷,
隔着布都透着一股子邪气。同时,他猛地将我推向预定的岔口方向,
自己则踉跄着朝另一条更宽阔的巷子冲去,一边跑一边嘶声大喊:“杜老狗!你爷爷在此!
东西在老子身上!来啊!”他的吼声在狭窄的巷道里炸开,
瞬间吸引了所有追兵的火光和叫骂。“在那边!追!”脚步声和火光如同被磁石吸引,
潮水般朝着柳轻舟消失的方向涌去。我抱着那冰冷的油布包,僵立在第三个岔口的阴影里,
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柳轻舟决绝的背影和他最后那声嘶吼,
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心上。“王八蛋……” 我低声咒骂,眼眶却一阵发酸。
没有时间犹豫了。我猛地转身,扑向那条狭窄的死胡同,按照柳轻舟的指示,
奋力掀开角落堆积如山的破箩筐和烂渔网。一股浓烈的淤泥和水腥味扑面而来。下面,
果然是一个仅容一人勉强钻入的、黑黢黢的洞口,隐约能听到下方水流沉闷的呜咽。
我毫不犹豫,抱着油布包,一头扎了进去。冰冷腥臭的污水瞬间淹没了小腿,
激得我浑身一颤。我咬着牙,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和及腰的污水中,摸索着向前跋涉。
身后,柳轻舟引开的叫骂声和打斗声渐渐微弱,最终被暗河奔流的水声彻底吞没。
只有怀中那油布包,像一块永不融化的寒冰,死死贴着我的胸膛。
冰冷的河水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蛇,缠绕着我的双腿向上蔓延,
每一次艰难的跋涉都搅动起沉积的淤泥,腥臭的气味几乎令人窒息。我紧紧攥着那个油布包,
它像一块烙铁,又像一块寒冰,矛盾地灼烧并冻结着我的掌心。
柳轻舟最后决绝的背影和嘶吼,在黑暗的水流声中反复切割着我的神经。
不知在黑暗中摸索了多久,前方终于透出一丝微弱的天光。我奋力向前,
手脚并用地爬出一个被藤蔓半掩的出水口。外面是城郊荒凉的河滩,夜风呼啸着卷过芦苇丛,
带着江水的湿冷。天边,残月如钩,洒下惨淡的清辉。我筋疲力尽地瘫倒在冰冷的鹅卵石上,
大口喘息,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来一阵刺痛。怀里的油布包依旧沉甸甸的。我坐起身,
借着月光,手指颤抖地解开外面缠绕的油布。一层,又一层……当最后一层布被掀开,
露出里面几页薄薄的、泛着奇异黄褐色泽的纸张时,一股寒意瞬间攫住了我。
那纸张的质地非皮非帛,触手冰凉滑腻,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弹性。
上面是用一种暗红近黑的墨迹绘制的诡异图谱,线条扭曲盘绕,仿佛某种活物的经络在蠕动,
只看一眼,就让人头晕目眩,几欲呕吐。旁边还有几行细密的古篆注释,字迹扭曲如蛇,
散发着同样不祥的气息。凌波微步!而且是不同于我所知残篇的另一部分!
我猛地合上那几页邪异的纸,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柳轻舟拼死夺来的,
钱通因此丧命的,就是这东西!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几乎拿不住。就在这时,
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声顺着风飘了过来。我浑身一凛,猛地循声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芦苇丛剧烈晃动了几下,一个浑身浴血的身影挣扎着爬了出来,
重重摔在河滩上。“柳轻舟!”我失声惊呼,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
他仰面躺在冰冷的石子上,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发紫。腰肋间的伤口血肉模糊,
虽然被他胡乱用布条勒紧,但暗红的血水依旧不断渗出,浸透了身下的鹅卵石。
他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胸腔痛苦的抽动。“柳轻舟!撑住!
”我跪在他身边,手忙脚乱地想按住那可怕的伤口,却又怕弄疼他,
双手沾满了粘腻温热的血。他艰难地睁开眼,眼神涣散,
似乎用了好大的力气才聚焦在我脸上。看清是我,他嘴角极其费力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露出一个虚弱到极致的笑容。
“嘿……命……命硬……阎王……不收……”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气若游丝。“别说话!
省点力气!”我低吼着,撕下自己还算干净的内衫下摆,试图给他重新包扎止血。
但伤口太深,血根本止不住。他冰凉的手指突然动了动,极其缓慢地抬起,似乎想指向什么。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他紧紧攥在另一只手里的一样东西——半张同样材质的黄褐色纸张,
边缘带着撕裂的痕迹,上面也画着扭曲的图谱。
“这……这个……抢回来的……最后……一页……”柳轻舟的声音断断续续,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里挤出来的,带着血沫的嘶声,
的……说……凑齐……三页……能……能看见……真东西……在……云栖塔顶……”云栖塔?
那座矗立在城外孤峰之上、早已荒废多年的古塔?“别管什么塔了!我先带你去找郎中!
”我焦急万分,试图将他扶起。但他身体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根本动不了分毫。
“来……来不及了……”柳轻舟的眼神忽然亮了一下,那是一种回光返照般的奇异光芒,
带着某种看透一切的悲凉和……决绝。“莫影……听着……”他猛地吸了一口气,
仿佛用尽了生命最后的气力,
他们……都是……被它……吃掉了……时间……在倒流……啃他们……”他的话语如同冰锥,
狠狠扎进我的心脏。时间倒流?啃噬存在?这就是师父、钱通他们那诡异死状的真相?
这就是凌波微步残篇真正的诅咒?
柳轻舟的目光死死盯着我放在一旁的那几页完整的残篇图谱,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恐惧,
有贪婪,更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孤注一掷。他握着那半张撕裂图谱的手,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不……柳轻舟!别碰它!”我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
惊恐地扑上去想阻止。但太迟了!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
猛地将手中那半页残篇图谱按在了自己鲜血淋漓的伤口上!动作决绝得没有一丝犹豫。
“呃啊——!”一声非人的、凄厉到极致的惨嚎猛地从他喉咙里爆发出来,
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瞬间刺破了河滩死寂的夜空。那声音里蕴含的痛苦,
仿佛灵魂正被生生撕裂。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和惨叫声惊得魂飞魄散,僵在原地。
月光惨白,冰冷地泼洒下来。柳轻舟的身体猛地绷紧,像一张拉满到极限的弓,
每一寸肌肉都在剧烈地痉挛、抽搐。他脸上的痛苦表情凝固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茫然和空洞。紧接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
他按着残篇图谱的伤口处,那淋漓的鲜血,那翻卷的血肉,
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暗淡、干涸!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
正粗暴地将时光从他身上抽走!更恐怖的是,那可怕的“干涸”和“褪色”,
正顺着他沾满血污的手臂皮肤,飞快地向全身蔓延!他的手臂皮肤,在月光下,
开始变得……透明!是的,透明!如同最纯净的水晶,皮肤下的肌肉纹理、青色的血管,
都变得清晰可见,然后,连这些也迅速地模糊、淡化下去!
仿佛他整个人正被投入一个巨大的、无形的漂白池中,存在的色彩和实体感正被飞速地剥夺!
“柳轻舟!”我肝胆俱裂,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想抓住他那正在“消失”的手臂。触手之处,
一片……虚无的冰凉!没有血肉的实感,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洞感,
仿佛抓住了一捧正在消散的烟雾!
“呵……呵呵……”柳轻舟喉咙里发出几声破碎的、不成调的笑声。
他极其缓慢地转动着已经变得半透明的头颅,那双眼睛,瞳孔的颜色都淡得几乎看不见了,
只剩下一种空茫的、穿透一切的视线。他看着我,又仿佛透过我,看着脚下冰冷的河滩。
“看……看脚下……莫影……” 他的声音飘忽不定,如同来自九幽地府,
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洞悉真相的诡异平静,
“时间……裂缝……在……吞噬……一切……”我猛地低头。惨白的月光下,
柳轻舟身下的鹅卵石滩,竟然……变了!他身体周围方圆数尺的区域,
那些原本湿漉漉、带着青苔和水渍的石子,此刻变得异常干燥、灰白,
像是经历了千百年的风化。更可怕的是,以他身体为中心,空气似乎都在微微扭曲、荡漾,
光线诡异地折射着,形成一片模糊、颤动的区域,如同隔着一层流动的、不稳定的水幕。
那感觉,仿佛空间本身在那里被撕开了一道细微的、无形的伤口,
正贪婪地吮吸着一切——光线、色彩、温度,乃至……存在本身!“柳轻舟!”我嘶吼着,
徒劳地想将他从那片可怕的“伤口”中拖出来,但手指一次次穿过他那越来越透明的身体,
只抓到了冰冷的空气和一种令人绝望的虚无感。他半透明的脸上,
最后一点血色和轮廓也在月光下飞速褪去,变得像一张被水浸透又晾干的薄纸。他张了张嘴,
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只有那双彻底褪去颜色的眼睛,
还残留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悯和了然,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
那光也熄灭了。他腰间的酒葫芦,“叮当”一声轻响,
掉落在干燥得异常的鹅卵石上——那是他身体唯一还保持着实体的部分,
也是他留在世间最后的声响。柳轻舟的身体,连同那按在伤口上的半页图谱,
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画,在惨淡的月光下,彻底淡化、分解、消失无踪。
原地只留下那片干燥风化的鹅卵石区域,以及空气中残留的、细微的扭曲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