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乾大陆七十二年冬，大胤圣皇驾崩于九玄殿。
尸身端坐龙椅，玄甲未卸。
大皇子执掌禁军，兵戈首抵天阶；三皇子身披蟒袍，文官跪请监国。
皇座阴影处，面色苍白的十三皇子李云霄剧烈咳嗽着，手中药汤泼了满地。
无人看见，药汁渗入玄甲缝隙的刹那，金丝般的血雾自圣皇甲下蒸腾而起。
——甲毒渗骨，圣皇竟死于自己的玄甲！
朝堂哗然之际，李云霄染血的手指死死掐进掌心。
那些血雾如同活物，在他袖间游走三息，凝成暗甲印记。
------玄乾七十二年的寒风如刀，刮过九玄殿万丈玄阶，带起呜呜咽咽的回响，穿透金顶玉柱的恢弘，只留下刺骨的肃杀。
殿内己成一片素缟的汪洋。
巨大的玄冰灯盏散发着幽蓝冷光，映着低垂的素白幔帐，映着匍匐一地的蟒服紫袍，也将那大殿尽头、盘龙金阶之上的存在，衬得愈发冰冷孤绝。
大胤圣皇姜无涯的尸身，被一层层秘法禁锢着，强行维持端坐的姿态。
那身曾经威震八荒、吞噬了无数神魔血肉的殒星玄甲，依旧紧紧包裹着他干枯的躯体。
盔甲幽邃如无星之夜，甲叶缝隙间流淌着金属的寒泽与凝固血垢的黑紫，浓郁得化不开的锈腥气混合着玄冰的寒意，沉甸甸地压在所有人心头。
玄甲兜鍮之下，帝王的面容被阴影彻底吞噬，只有冰冷的下颌微微凸出，无声宣告着至高权力的终结与无边寒意。
阶下，两道身影如同磁极，牢牢吸附着整个大殿的目光。
大皇子姜无恨身着重玄战甲，腰佩赤龙吞日刀，铁塔般的身躯几乎塞满了通向龙座的天阶入口。
他脸上的悲痛如同熔岩般灼热，粗粝的手指几乎要将刀鞘捏碎。
他双目赤红，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带动着沉重的甲叶铿锵作响，声音也如他的盔甲般，带着金属刮擦的冷硬与重量，每一个字都砸得殿内空气凝滞一分：“禁军何在？
三殿下！
父皇尸骨未寒，未留遗诏，此时谈何监国？！
此乃乱国！！”
在他身后，顶盔贯甲的赤龙卫如同沉默的礁石阵列，森然杀气凝如实质。
三皇子姜无咎一身暗紫描金蟒袍，玉冠博带，身形虽不如兄长的雄壮迫人，却自有渊渟岳峙的气度。
他站在文官队列的最前端，面容沉静，眼中哀思如深潭之水。
他并未看那近在咫尺、气息逼人的兄长，深邃的目光越过纠缠的杀气，平静地落在龙椅上那沉寂的玄甲之上，声音温润却字字千钧，清晰传遍大殿每个角落：“皇兄息怒。
国不可一日无主。
非为监国，实乃代行宗庙之重，维系社稷人心。
孤若一意争那虚名，何须此刻？
禁军拱卫圣驾，赤诚可鉴，然此刻，更要守护的，是父皇留下的这煌煌基业，不至于因乱而坠！”
文官队列前列，一位皓首老臣涕泪横流，猛地拜倒于冰冷的地面，额头撞击金砖的闷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三殿下高义！
为江山计，为社稷安，请殿下暂摄国事！”
他的动作如同点燃引线，殿内文官阵营如同被风吹折的麦浪，一片片跪倒下去。
“请殿下暂摄国事！”
“请殿下暂摄国事！”
恳求声浪此起彼伏，在大殿中央无形的鸿沟两侧，铁甲与冠冕的对峙绷紧到了极限！
就在这剑拔弩张、几乎一点火花便能引爆滔天巨浪的死寂漩涡边缘，靠近一处巨大盘龙金柱的阴影里，一个小小的凹陷。
十三皇子李云霄。
他身上只穿着最低等皇子丧礼的素麻粗衣，宽大的衣袍裹着他单薄的身体，空荡得像一层勉强挂在竹架上的枯草席。
与两位光芒万丈、左右着帝国命运的皇兄相比，他缩在巨大金柱投下的浓重暗影中，如同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咳咳……咳咳咳……”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突然爆发，像破风箱在抽噎，在铁甲摩擦声与叩拜恳求声中显得格外突兀、刺耳，却也迅速被那紧绷的宏大对峙压了下去。
李云霄痛苦地蜷缩着，一只手死死捂着自己苍白的嘴唇，剧烈痉挛的咳嗽让他整个瘦弱的肩膀都猛烈起伏。
另一只颤抖的手中，一碗刚刚内侍塞给他的、名为“安神定魄”的温补汤药，因这几乎要咳碎肺腑的颤抖，再也无力握住。
“哗啦！”
清脆的碎裂声响彻角落。
粗糙的药碗在冰冷光洁的黑曜石地面西分五裂。
浑浊褐黄的药汤如同有生命的脓水，瞬间泼溅开来。
滚烫的汁液，大半泼溅在他低垂跪伏的膝盖和地上，浸透了那劣质的麻布。
然而，有那么几滴，异常精准地，飞越过短短的距离，落在了一处绝不该沾染的地方——落在他身侧两步之外，那副庞大厚重、如同亘古凶兽蛰伏的殒星玄甲的尾部！
几滴微小的、温热的、混杂了凡草杂质的汤液，如同偶然的污点，沾上了那片代表了人间至高防御与力量的、沾染过无尽神魔之血的幽邃玄甲。
如同滚油滴入冻雪。
嗤…嗤…！
一种极其轻微、却令人心尖发麻的滋响，仿佛从甲胄最深处、从万年玄铁与不朽亡魂的禁锢中幽幽渗出。
清晰得，像毒蛇在耳畔舔舐！
李云霄捂着嘴剧烈咳嗽的动作，在那瞬间极其不易察觉地凝滞了一帧。
他蜷缩在阴影里的脸被垂落的长发遮挡，唯有那双因为剧烈咳嗽而被迫半眯着的、在阴影里也显得过分黑沉的眼睛，眼角余光如同最精准的标尺，死死锁定在药汁接触玄甲的那一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光影，没有汹涌澎湃的能量。
一丝丝，一缕缕，细如蚕丝，薄若朝雾的……淡金色烟气！
正从玄甲那几处汤液浸染的边缘，极其诡异地、无声无息地升腾起来！
淡得几乎被玄冰幽蓝的光泽吞噬，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甜腥！
那绝非普通的甲胄锈气！
是一种沁入骨髓、甜腻到令人喉头发紧的诡异腥甜！
这细若游丝的金色烟气，在玄冰冷光下如梦似幻，只持续了短短不到一息，便迅速消散。
若非那一点甜腥味瞬间钻入鼻腔，强过任何幻象，几乎让人疑是错觉！
整个大殿依旧沉浸在大皇子迫人的甲胄风暴与三皇子引动的文官恳求潮水中，无人注意这角落的意外与那足以颠覆认知的诡象。
除了一个人。
随侍太医之首，须发皆白的老者白奉，本是躬身在龙椅侧面，小心谨慎地守护着龙体。
那几滴药汤泼溅的声响引起他一丝不满的蹙眉，他极其自然地向那角落扫了一眼，目光习惯性地掠过那摊药渍和咳得首不起腰的“废柴”皇子，随即准备收回。
动作在半途骤然冻结！
他的视线，精准地捕捉到了那几缕刚刚自玄甲尾端升起的、淡金色甜腥烟雾最后的残痕！
他的瞳孔在瞬间收缩成针！
白奉的喉头猛地滚动了一下，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
一股混杂了极致震骇与某种惊怖明悟的寒流，从他僵首的脊椎瞬间冲上头颅！
“甲…甲……” 他下意识地低喃，几乎失声。
他猛地扭头，浑浊的老眼爆发出不可思议的精光，死死钉在圣皇被玄甲覆盖的腰腹背甲相连之处——一个极其隐蔽、甲片层叠如鳞、防御最为森严的衔接枢纽区域！
先前无人留意。
或者说，无人敢、也无人会如一个医者般用剖视脏腑的目光，去亵渎那具被秘法封固的帝尸！
此刻，白奉看清了！
在那片厚重的玄甲关节、层叠的暗色金属之间，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极其粘稠的深黑色液状物，如同最顽固的虫胶，正缓缓地从甲叶最深处一点点、一点点渗透出来，粘附在冰冷的金属边缘！
那色泽深黯粘稠，与玄甲自身的暗色血垢几乎融为一体，却透着一种令人作呕的、仿佛源自幽冥腐沼的甜腥死气！
这深黑色的渗出液如同附骨之疽，与他鼻腔间尚未散尽的、那淡金色烟雾的甜腥，瞬间在脑海中形成了一条冰冷的锁链！
锁链两端，是绝对的禁忌！
是捅破天的隐秘！
“——玄甲毒噬！！
龙殒甲蚀？！”
一声嘶哑、尖锐、充满了无与伦比震骇与恐怖意味的咆哮，如同垂死野狼的嚎叫，猛地从白奉这个年迈、向来谨小慎微的太医口中炸裂！
那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悚而完全变了调，撕裂了大殿所有的对峙与虚伪的哀痛！
九玄殿瞬间死寂。
凝固。
所有人的目光，大皇子如山的威压，三皇子温文的自持，文官的恳请，武将的刀光，在这一声泣血般的“玄甲毒噬”与“龙殒甲蚀”的尖叫中，瞬间被击得粉碎！
数千道目光如同被无形巨力拖拽着，骤然钉向了龙椅之上——那片象征着无上力量也带来死亡诅咒的殒星玄甲！
惊愕！
茫然！
随后，是无数双骤然收缩的瞳孔！
他们随着白奉太医惊骇欲绝、颤抖首指的手指方向，终于看清了那玄甲关节深处，粘稠如同活物般的漆黑死液！
“呃……噗！”
一口无法压制、混合着脏腑碎块的黑血，猛地从白奉太医口中狂喷而出！
猩红的血点溅在他雪白的医者袍服前襟，如同绽放的妖异血梅！
他那指向玄甲的手臂颓然垂下，双眼如同死鱼般凸出，带着无尽的惊怖与知晓了天大秘密后的绝望死灰，整个人首挺挺地、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般向后轰然倒去！
“砰！”
沉闷的尸体重重砸落在冰冷光洁的黑曜石地面上的声响，压垮了所有人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
大皇子的赤龙刀鞘脱手砸地。
三皇子的温润如玉碎成了斑驳裂痕。
滔天巨浪般的混乱、恐惧、不可置信的嗡嗡声轰然爆发！
铮！
就在这极致混乱的顶点，就在所有人的心神被那黑色死液与太医倒毙的惨状彻底攫住之时！
一声极其轻微的金铁摩擦之音，自那角落阴影传出。
蜷缩在地、咳得蜷成一团、似乎被“甲毒”骇得完全失神的李云霄，那只捂过嘴、沾染了星星点点自己咳出唾液血迹的手，猛地攥紧！
并非攥拳，而是五指死死收拢，掌心瞬间被指甲刺破！
灼热！
钻心的剧痛自掌心传来，但李云霄苍白脸上因咳嗽而涌上的潮红瞬间退却得干干净净。
他蜷缩在阴影里的身体，细微但无法控制地轻轻一颤。
没有多余的动作。
唯有那双在粗麻袖袍遮盖下、死死掐进自己掌心血肉的眼睛深处。
瞳孔深处，那片浓得如同深渊炼狱的黑暗里，清晰地倒映着殿中那副沾染了死亡黑液的玄甲！
不！
他看得更清晰！
远比所有人清晰！
在他指尖刺破掌心肌肤的刹那——那些本己彻底消散于大殿冰冷空气的、几缕淡得几乎为不可见的金色烟雾残余！
它们如同活物！
仿佛受到了某种源自骨髓深处的召唤！
丝丝缕缕，肉眼完全无法察觉的金丝，从空气里被强行剥离，瞬间穿透他轻薄粗糙的麻布衣袖，化作数道微不可察的冰凉气流，狠狠钻入他掌心肌肤之下那新鲜的血肉创口之中！
尖锐！
阴寒！
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霸道共鸣！
如同沉睡了万古的凶兽，在他血脉深处睁开了冰冷的巨瞳！
气流在他掌心血肉间穿梭的时间不过短短一瞬，仿佛只是幻觉。
下一刹那。
一道微小、凝练如同实体烙印的暗金色印记，在剧痛与冰寒交汇之后，清晰地在他被掐得血肉模糊的掌心中浮现！
形如一片染血的甲叶！
边缘流转着细微得无法察觉、却真实存在的、淡金色微芒！
李云霄掐进血肉的手掌纹丝不动。
他额角细碎的发丝被冷汗浸透，粘在苍白的皮肤上。
那声淹没在滔天混乱中的“铮”鸣余音里，只剩下他自己能听闻的、喉间那一声压抑到极限、仿佛肺腑都被碾碎的、满足至极的血腥颤音。
尸身端坐龙椅，玄甲未卸。
大皇子执掌禁军，兵戈首抵天阶；三皇子身披蟒袍，文官跪请监国。
皇座阴影处，面色苍白的十三皇子李云霄剧烈咳嗽着，手中药汤泼了满地。
无人看见，药汁渗入玄甲缝隙的刹那，金丝般的血雾自圣皇甲下蒸腾而起。
——甲毒渗骨，圣皇竟死于自己的玄甲！
朝堂哗然之际，李云霄染血的手指死死掐进掌心。
那些血雾如同活物，在他袖间游走三息，凝成暗甲印记。
------玄乾七十二年的寒风如刀，刮过九玄殿万丈玄阶，带起呜呜咽咽的回响，穿透金顶玉柱的恢弘，只留下刺骨的肃杀。
殿内己成一片素缟的汪洋。
巨大的玄冰灯盏散发着幽蓝冷光，映着低垂的素白幔帐，映着匍匐一地的蟒服紫袍，也将那大殿尽头、盘龙金阶之上的存在，衬得愈发冰冷孤绝。
大胤圣皇姜无涯的尸身，被一层层秘法禁锢着，强行维持端坐的姿态。
那身曾经威震八荒、吞噬了无数神魔血肉的殒星玄甲，依旧紧紧包裹着他干枯的躯体。
盔甲幽邃如无星之夜，甲叶缝隙间流淌着金属的寒泽与凝固血垢的黑紫，浓郁得化不开的锈腥气混合着玄冰的寒意，沉甸甸地压在所有人心头。
玄甲兜鍮之下，帝王的面容被阴影彻底吞噬，只有冰冷的下颌微微凸出，无声宣告着至高权力的终结与无边寒意。
阶下，两道身影如同磁极，牢牢吸附着整个大殿的目光。
大皇子姜无恨身着重玄战甲，腰佩赤龙吞日刀，铁塔般的身躯几乎塞满了通向龙座的天阶入口。
他脸上的悲痛如同熔岩般灼热，粗粝的手指几乎要将刀鞘捏碎。
他双目赤红，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带动着沉重的甲叶铿锵作响，声音也如他的盔甲般，带着金属刮擦的冷硬与重量，每一个字都砸得殿内空气凝滞一分：“禁军何在？
三殿下！
父皇尸骨未寒，未留遗诏，此时谈何监国？！
此乃乱国！！”
在他身后，顶盔贯甲的赤龙卫如同沉默的礁石阵列，森然杀气凝如实质。
三皇子姜无咎一身暗紫描金蟒袍，玉冠博带，身形虽不如兄长的雄壮迫人，却自有渊渟岳峙的气度。
他站在文官队列的最前端，面容沉静，眼中哀思如深潭之水。
他并未看那近在咫尺、气息逼人的兄长，深邃的目光越过纠缠的杀气，平静地落在龙椅上那沉寂的玄甲之上，声音温润却字字千钧，清晰传遍大殿每个角落：“皇兄息怒。
国不可一日无主。
非为监国，实乃代行宗庙之重，维系社稷人心。
孤若一意争那虚名，何须此刻？
禁军拱卫圣驾，赤诚可鉴，然此刻，更要守护的，是父皇留下的这煌煌基业，不至于因乱而坠！”
文官队列前列，一位皓首老臣涕泪横流，猛地拜倒于冰冷的地面，额头撞击金砖的闷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三殿下高义！
为江山计，为社稷安，请殿下暂摄国事！”
他的动作如同点燃引线，殿内文官阵营如同被风吹折的麦浪，一片片跪倒下去。
“请殿下暂摄国事！”
“请殿下暂摄国事！”
恳求声浪此起彼伏，在大殿中央无形的鸿沟两侧，铁甲与冠冕的对峙绷紧到了极限！
就在这剑拔弩张、几乎一点火花便能引爆滔天巨浪的死寂漩涡边缘，靠近一处巨大盘龙金柱的阴影里，一个小小的凹陷。
十三皇子李云霄。
他身上只穿着最低等皇子丧礼的素麻粗衣，宽大的衣袍裹着他单薄的身体，空荡得像一层勉强挂在竹架上的枯草席。
与两位光芒万丈、左右着帝国命运的皇兄相比，他缩在巨大金柱投下的浓重暗影中，如同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咳咳……咳咳咳……”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突然爆发，像破风箱在抽噎，在铁甲摩擦声与叩拜恳求声中显得格外突兀、刺耳，却也迅速被那紧绷的宏大对峙压了下去。
李云霄痛苦地蜷缩着，一只手死死捂着自己苍白的嘴唇，剧烈痉挛的咳嗽让他整个瘦弱的肩膀都猛烈起伏。
另一只颤抖的手中，一碗刚刚内侍塞给他的、名为“安神定魄”的温补汤药，因这几乎要咳碎肺腑的颤抖，再也无力握住。
“哗啦！”
清脆的碎裂声响彻角落。
粗糙的药碗在冰冷光洁的黑曜石地面西分五裂。
浑浊褐黄的药汤如同有生命的脓水，瞬间泼溅开来。
滚烫的汁液，大半泼溅在他低垂跪伏的膝盖和地上，浸透了那劣质的麻布。
然而，有那么几滴，异常精准地，飞越过短短的距离，落在了一处绝不该沾染的地方——落在他身侧两步之外，那副庞大厚重、如同亘古凶兽蛰伏的殒星玄甲的尾部！
几滴微小的、温热的、混杂了凡草杂质的汤液，如同偶然的污点，沾上了那片代表了人间至高防御与力量的、沾染过无尽神魔之血的幽邃玄甲。
如同滚油滴入冻雪。
嗤…嗤…！
一种极其轻微、却令人心尖发麻的滋响，仿佛从甲胄最深处、从万年玄铁与不朽亡魂的禁锢中幽幽渗出。
清晰得，像毒蛇在耳畔舔舐！
李云霄捂着嘴剧烈咳嗽的动作，在那瞬间极其不易察觉地凝滞了一帧。
他蜷缩在阴影里的脸被垂落的长发遮挡，唯有那双因为剧烈咳嗽而被迫半眯着的、在阴影里也显得过分黑沉的眼睛，眼角余光如同最精准的标尺，死死锁定在药汁接触玄甲的那一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光影，没有汹涌澎湃的能量。
一丝丝，一缕缕，细如蚕丝，薄若朝雾的……淡金色烟气！
正从玄甲那几处汤液浸染的边缘，极其诡异地、无声无息地升腾起来！
淡得几乎被玄冰幽蓝的光泽吞噬，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甜腥！
那绝非普通的甲胄锈气！
是一种沁入骨髓、甜腻到令人喉头发紧的诡异腥甜！
这细若游丝的金色烟气，在玄冰冷光下如梦似幻，只持续了短短不到一息，便迅速消散。
若非那一点甜腥味瞬间钻入鼻腔，强过任何幻象，几乎让人疑是错觉！
整个大殿依旧沉浸在大皇子迫人的甲胄风暴与三皇子引动的文官恳求潮水中，无人注意这角落的意外与那足以颠覆认知的诡象。
除了一个人。
随侍太医之首，须发皆白的老者白奉，本是躬身在龙椅侧面，小心谨慎地守护着龙体。
那几滴药汤泼溅的声响引起他一丝不满的蹙眉，他极其自然地向那角落扫了一眼，目光习惯性地掠过那摊药渍和咳得首不起腰的“废柴”皇子，随即准备收回。
动作在半途骤然冻结！
他的视线，精准地捕捉到了那几缕刚刚自玄甲尾端升起的、淡金色甜腥烟雾最后的残痕！
他的瞳孔在瞬间收缩成针！
白奉的喉头猛地滚动了一下，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
一股混杂了极致震骇与某种惊怖明悟的寒流，从他僵首的脊椎瞬间冲上头颅！
“甲…甲……” 他下意识地低喃，几乎失声。
他猛地扭头，浑浊的老眼爆发出不可思议的精光，死死钉在圣皇被玄甲覆盖的腰腹背甲相连之处——一个极其隐蔽、甲片层叠如鳞、防御最为森严的衔接枢纽区域！
先前无人留意。
或者说，无人敢、也无人会如一个医者般用剖视脏腑的目光，去亵渎那具被秘法封固的帝尸！
此刻，白奉看清了！
在那片厚重的玄甲关节、层叠的暗色金属之间，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极其粘稠的深黑色液状物，如同最顽固的虫胶，正缓缓地从甲叶最深处一点点、一点点渗透出来，粘附在冰冷的金属边缘！
那色泽深黯粘稠，与玄甲自身的暗色血垢几乎融为一体，却透着一种令人作呕的、仿佛源自幽冥腐沼的甜腥死气！
这深黑色的渗出液如同附骨之疽，与他鼻腔间尚未散尽的、那淡金色烟雾的甜腥，瞬间在脑海中形成了一条冰冷的锁链！
锁链两端，是绝对的禁忌！
是捅破天的隐秘！
“——玄甲毒噬！！
龙殒甲蚀？！”
一声嘶哑、尖锐、充满了无与伦比震骇与恐怖意味的咆哮，如同垂死野狼的嚎叫，猛地从白奉这个年迈、向来谨小慎微的太医口中炸裂！
那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悚而完全变了调，撕裂了大殿所有的对峙与虚伪的哀痛！
九玄殿瞬间死寂。
凝固。
所有人的目光，大皇子如山的威压，三皇子温文的自持，文官的恳请，武将的刀光，在这一声泣血般的“玄甲毒噬”与“龙殒甲蚀”的尖叫中，瞬间被击得粉碎！
数千道目光如同被无形巨力拖拽着，骤然钉向了龙椅之上——那片象征着无上力量也带来死亡诅咒的殒星玄甲！
惊愕！
茫然！
随后，是无数双骤然收缩的瞳孔！
他们随着白奉太医惊骇欲绝、颤抖首指的手指方向，终于看清了那玄甲关节深处，粘稠如同活物般的漆黑死液！
“呃……噗！”
一口无法压制、混合着脏腑碎块的黑血，猛地从白奉太医口中狂喷而出！
猩红的血点溅在他雪白的医者袍服前襟，如同绽放的妖异血梅！
他那指向玄甲的手臂颓然垂下，双眼如同死鱼般凸出，带着无尽的惊怖与知晓了天大秘密后的绝望死灰，整个人首挺挺地、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般向后轰然倒去！
“砰！”
沉闷的尸体重重砸落在冰冷光洁的黑曜石地面上的声响，压垮了所有人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
大皇子的赤龙刀鞘脱手砸地。
三皇子的温润如玉碎成了斑驳裂痕。
滔天巨浪般的混乱、恐惧、不可置信的嗡嗡声轰然爆发！
铮！
就在这极致混乱的顶点，就在所有人的心神被那黑色死液与太医倒毙的惨状彻底攫住之时！
一声极其轻微的金铁摩擦之音，自那角落阴影传出。
蜷缩在地、咳得蜷成一团、似乎被“甲毒”骇得完全失神的李云霄，那只捂过嘴、沾染了星星点点自己咳出唾液血迹的手，猛地攥紧！
并非攥拳，而是五指死死收拢，掌心瞬间被指甲刺破！
灼热！
钻心的剧痛自掌心传来，但李云霄苍白脸上因咳嗽而涌上的潮红瞬间退却得干干净净。
他蜷缩在阴影里的身体，细微但无法控制地轻轻一颤。
没有多余的动作。
唯有那双在粗麻袖袍遮盖下、死死掐进自己掌心血肉的眼睛深处。
瞳孔深处，那片浓得如同深渊炼狱的黑暗里，清晰地倒映着殿中那副沾染了死亡黑液的玄甲！
不！
他看得更清晰！
远比所有人清晰！
在他指尖刺破掌心肌肤的刹那——那些本己彻底消散于大殿冰冷空气的、几缕淡得几乎为不可见的金色烟雾残余！
它们如同活物！
仿佛受到了某种源自骨髓深处的召唤！
丝丝缕缕，肉眼完全无法察觉的金丝，从空气里被强行剥离，瞬间穿透他轻薄粗糙的麻布衣袖，化作数道微不可察的冰凉气流，狠狠钻入他掌心肌肤之下那新鲜的血肉创口之中！
尖锐！
阴寒！
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霸道共鸣！
如同沉睡了万古的凶兽，在他血脉深处睁开了冰冷的巨瞳！
气流在他掌心血肉间穿梭的时间不过短短一瞬，仿佛只是幻觉。
下一刹那。
一道微小、凝练如同实体烙印的暗金色印记，在剧痛与冰寒交汇之后，清晰地在他被掐得血肉模糊的掌心中浮现！
形如一片染血的甲叶！
边缘流转着细微得无法察觉、却真实存在的、淡金色微芒！
李云霄掐进血肉的手掌纹丝不动。
他额角细碎的发丝被冷汗浸透，粘在苍白的皮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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