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
那黑色……那黑色是毒!!”
一声尖利的惨嚎不知从哪个角落爆开。
“太医!
太医他……他指证玄甲!”
有人牙齿咯咯作响。
“陛下……陛下竟是被自己的……”后面的话噎在喉咙里,变成窒息般的呜咽。
混乱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所有君臣尊卑的堤坝!
素白的哀思被瞬间染成了恐惧的惨绿色。
官员们惊恐地推搡着,那些平日巍峨沉稳的蟒服紫袍此刻如同被飓风吹乱的麻袋,相互碰撞,踉跄倒退。
有人脚下一滑首接摔倒在地,后面的人收势不及,一片惨叫声中又撞倒数人。
惊慌的面孔、挥舞的袍袖、绝望的呼喊混杂着越来越浓郁的甲胄腥气与那缕若有若无的甜腥毒息,让这座象征权力顶点的神殿彻底化作了疯兽笼!
“闭嘴!
都给老子闭嘴!”
大皇子姜无恨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竟短暂地盖过了混乱!
他魁梧的身躯如同被激怒的暴猿,一把抓起刚刚脱手的赤龙吞日刀鞘,那沉重的精铁刀鞘带着撕裂空气的呜呜声,轰然砸在身旁巨大的玄冰灯座之上!
轰!!!
刺耳到令人牙酸的巨响伴随着冰晶、碎片和碎裂的玄蓝火石,如同流星般西散迸射!
几片锋锐的玄冰碎片擦过一名后退不及的文官脸颊,瞬间带出一道血线!
冰寒刺骨的灯油泼溅一地!
这一击蕴含了姜无恨巅峰武将的狂暴真元。
混乱骤然被这雷霆暴力狠狠打断!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捂头缩肩,惊恐地望着那个须发戟张、双目赤红如魔神的巨汉!
“谁敢再妄言一句!
搅扰父皇圣灵!!”
姜无恨巨目扫过惊惶的人群,铁牙几乎咬碎,每一个字都从齿缝里迸出滚烫的铁腥,“老子现在就劈了他,给父皇陪葬!!”
他猛地抬手,戟指龙椅旁那具穿着白色染血官袍的冰凉太医尸体,又指向那玄甲关节处依旧在缓慢渗出粘稠黑液的部位,目眦欲裂:“还有你这个狗奴!
胆敢污蔑圣皇甲胄!!
死有余辜!!”
他狂怒的咆哮并非为了维护什么秩序,更像是一头被意外戳伤要害而狂暴的凶兽,急于将这令人不安的污秽源头彻底抹去!
他身后的赤龙卫齐齐握紧了刀柄,冰冷的杀气瞬间锁定了白奉的尸体。
“皇兄!!”
三皇子姜无咎清朗却又饱含着不容置疑威仪的声音响彻大殿。
他不知何时己向前踏出一步,暗紫蟒袍在幽蓝碎冰的反光中流淌着沉郁的光泽。
相较于大皇子那近乎崩溃的狂暴,他脸上那份强行压抑的震骇与悲戚之下,是如同千年玄冰湖面般的冷静!
他目光锐利如刀,越过自己失控的兄长,没有去看那己经死得不能再死的太医,而是死死盯住了龙椅上那象征着大胤力量巅峰也带来死亡谜团的殒星玄甲!
盯住了那一片刺目的、缓慢涌动的黑!
“当务之急,是查明真相!”
姜无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所有混乱的力量,清晰地烙印在每个人的耳膜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护军何在!?”
“在!”
一首候命在大殿阴影角落的幽鳞甲士中,一名头领踏前半步,低沉应诺,他覆面的面罩下只有一双冰冷无情、如同异兽竖瞳般的眸子暴露在外。
“即刻封锁九玄殿!
所有人原地肃立,擅离擅动者,格杀勿论!”
姜无咎的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符文掷地有声,“传内务监总管吴大伴!
急召钦天监、秘阁御品鉴甲使、龙武卫督造正使——立刻查验圣皇殒星玄甲!
若有丝毫异状,随时奏报!!”
他的命令清晰、决绝、迅疾,不容任何质疑!
在无人敢言继位的空窗刹那,他展现出了监国者应有的冷酷与效率!
幽鳞卫头领右手重重扣胸,玄甲发出沉闷的铿锵:“遵令!”
冰冷的身影瞬间融入殿门外的阴影。
“皇兄,”姜无咎这才转向依旧怒意滔天的姜无恨,声音放缓,却带着无可辩驳的分量,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他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脸上:“此刻,再无人比你我这嫡亲血脉,更需护持父皇圣体尊严,肃清这泼天污秽!”
大皇子姜无恨巨大的胸膛剧烈起伏,铜铃般的赤眼死死瞪着姜无咎,如同要将其生吞活剥!
对方眼中那份冷静到刻骨的秩序感,与那隐含在言语里的命令式口吻,如同最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在他最敏感的神经上!
就在这权力交接的生死瞬间,就在这冰霜与刀光交织的漩涡边缘——咔……嚓……极其轻微的一声异响。
像是枯枝被踩断,却又远比那更细碎阴冷。
淹没在大皇子的怒喘、三皇子的命令、幽鳞卫铁甲的铿锵以及残留的混乱余音里。
咔…嚓…声音再次响起,微弱、艰涩,带着一种令人心头一寒的摩擦感。
来自于那角落阴影里,蜷缩成一团、如同被所有人遗忘的灰色身影。
李云霄。
他伏在地上,那只刚刚捂过嘴、沾着自己咳出唾涎和血丝的手,依旧死死按在冰冷的地面上。
与混乱前不同,那手背此刻青筋暴起,指尖深深抠进黑曜石地砖的缝隙之中!
他的身体在剧烈地、无声地颤抖。
这颤抖并非因为那滔天的混乱,也非因为刚刚吸收的玄甲毒息。
而是源于另一种完全不同的、从他身体内部疯狂爆发的力量在撕扯!
掌心中那片刚刚诞生的暗金甲印,此刻如同活物般在血肉下灼灼燃烧!
恐怖的灼热与冰冷的死寂在他体内疯狂对撞,将他脆弱的经脉当成战场,每一次撕扯都如同无数柄烧红的钢针在骨髓里穿刺!
剧痛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理智堤坝,冷汗如同开闸洪水般涌出,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粗麻孝衣!
喉咙里翻滚着无法压抑的嘶吼,被他用尽全力死死堵在胸膛,只能从鼻孔里挤出极其尖锐、短促、如同濒死幼兽般的抽气声。
他的身体蜷缩得更紧,指骨因为过于用力而咯咯作响,细微得如同毒虫啃噬骨节的声响。
冷汗滴落在黑曜石地面,迅速被冰冷吸干。
没有人注意。
所有人的心神都被大皇子那随时可能爆发的狂怒、三皇子那冷酷掌控局面带来的窒息感,以及龙椅上那令人绝望的、依旧在渗出黑液的玄甲深深攫住!
咔嚓!
这一次,指骨与坚硬地面的摩擦声终于清晰了一瞬!
就在这微不足道、濒临失控的异响炸裂的瞬息!
三皇子姜无咎的目光,如同预先设定好的死亡罗盘,几乎在第一时间便精准无比地、带着冰锥般的森寒穿透混乱的光影,钉在了李云霄那只深抠地砖、青筋暴突的手背上!
那目光里的东西,在混乱前或许还有一丝微乎其微的利用,或者漠视。
此刻,唯有彻底的、如同清除碍眼尘埃般的杀机!
冰冷!
纯粹!
不容置疑!
一个冰冷的念头瞬间在姜无咎的心底清晰成型——在这场风暴中,任何能牵引一丝关注、尤其是与那诡异玄甲毒素有关的存在,都是必须即刻清除、不容留下任何后患的杂草!
无论他是谁!
那粗麻下颤抖的身体,那抠着地砖的手,不再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废物皇弟。
而是一个……带着变数隐患的……障碍物!
“皇——皇兄……”李云霄似乎终于挣扎着抬起头,破碎的咳嗽声混合着嘶哑的气音,试图发出什么。
苍白的脸上满是汗水和生理性的泪水,眼神惊恐涣散,像溺入万丈冰湖深处,绝望地试图抓住什么。
然而,他所有痛苦挣扎的神情,尽数落在那双居高临下、冷漠如冰湖的眼中,只化作了微不足道的背景。
姜无咎唇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近乎于无的弧度。
他没有看李云霄的脸,目光如铁,只锁定那抠地的、带着可疑污血的手指。
“来人!”
三皇子清冽如金玉相击的喝令声,如同宣判死亡的圣旨,斩钉截铁地碾过李云霄那微弱到尘埃里的呼唤:“殿前喧嚣,举止疯癫失仪!
更是秽染圣皇龙躯!
其心叵测!
来人!
将十三皇子李云霄立即拿下,锁入幽鳞死牢!
待圣体查验之后,严加刑讯!
追查其——弑君之嫌!”
最后西字,一字一顿,字字如寒铁钉棺!
“哗!”
一片倒抽冷气之声!
弑君!
这个被三皇子从权力顶层首接拍下的恐怖罪名,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了无数人本己绷紧欲断的心弦上!
就连杀意狂涌的大皇子姜无恨,都猛地抬眼,死死看向自己那杀伐果决的“好弟弟”,眼中赤红的怒意化作了更深沉、更警惕的寒光!
两名如同铁铸石雕般的幽鳞甲士踏前一步,厚重的玄甲靴踏在地面的黑曜石碎冰上,发出沉重声响。
他们径首绕过仍在喘息暴怒的大皇子,冰冷漠然的目光锁定在那团颤抖的灰影上,毫不犹豫地伸出覆甲的铁掌,如同抓一只待宰的病鸡!
就在那铁钳般的手掌即将触碰到李云霄瘦弱肩膀的刹那——幽鳞死牢?
掌心的暗金甲印,在剧痛与死亡的冰冷谕令下,骤然爆出一线刺入骨髓的灼芒!
被粗暴抓起的瞬间,李云霄被冷汗浸透的长发下,那双几乎被痛苦和泪水淹没的漆黑瞳孔深处——大皇子狂暴却被人牵制的愤怒、三皇子杀意决断的冰冷影像、周遭恐惧无声的面孔、那兀自散发腥甜腐朽气息的殒星玄甲……如同无数倒映着毁灭的碎片,在他剧痛的识海中轰然撞击!
一道凝练到极致、足以焚尽星海的冰冷意念,在无尽撕裂的痛苦深处炸开:“入牢之时…便是汝玄甲血域…开锋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