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尸房的排气扇嗡嗡作响，她忽然想起阁楼木地板下总也除不尽的霉斑。
"死亡时间是凌晨三点十五分。
"法医掀开白布，顾明夏耳后的朱砂痣在冷光灯下红得刺眼。
顾念秋的指甲掐进掌心，同样的位置，她也有颗一模一样的痣。
刑警队长陆沉递来密封袋，里面的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发送界面。
那条凌晨两点四十七分的短信只有三个字："救救我"，发信人显示"夏夏"。
顾念秋的视线扫过证物标签，呼吸突然停滞——姐姐用的是左手拇指解锁，可顾明夏明明是个右利手。
老宅的橡木楼梯在暮色中咯吱作响。
顾念秋推开书房门，紫檀书桌上并排放着两个相框。
左边是她们五岁时的合影，右边却是空相框，玻璃裂痕蛛网般蔓延。
她蹲下身，发现地毯边缘有指甲抓挠的痕迹，细碎的纤维里嵌着半片月牙形美甲。
阁楼的门锁挂着新换的铜锁，钥匙却插在锁孔里。
推开门瞬间，浓烈的苦杏仁味扑面而来。
月光从气窗斜射进来，照在墙角堆叠的纸箱上，最顶端的箱子里露出半截诊疗记录。
顾念秋翻开泛黄的纸页，瞳孔骤然收缩——患者姓名栏赫然写着"顾明夏"，而主治医师签名处，是她自己的字迹。
"艾司唑仑、帕罗西汀、氟西汀..."她轻声念着药物清单，指尖突然触到箱底的硬物。
掏出来是个磨砂药瓶，标签被人撕去大半，只残留着"氯氮"两个铅字。
瓶身还沾着暗褐色污渍，在月光下像干涸的血迹。
楼下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顾念秋冲到楼梯口，看见客厅的落地镜碎成蛛网，镜框边缘挂着缕黑色长发。
她弯腰去捡，却发现碎玻璃上映出两个重叠的倒影。
冷汗顺着脊梁滑落，身后分明空无一人。
诊疗记录从颤抖的指间滑落，纸页在夜风中哗哗翻动。
最新一页的日期停在坠楼前三天，潦草的字迹力透纸背："她开始混淆现实与幻觉，甚至认为我们共用同一个躯体。
今天治疗时突然抓住我的手说'轮到你了'，指甲在手腕抓出五道血痕。
"阁楼突然响起脚步声，顾念秋猛地转身。
月光将她的影子投在斑驳墙面上，那影子却缓缓抬起右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解剖室冷柜的雾气在玻璃表面凝结成霜花，顾念秋的指尖抚过冷冻柜金属边缘，那里残留着十年前父亲氰化物中毒案的编号。
陆沉将紫外线灯对准姐姐胃内容物检测报告，安眠药成分在紫光下泛着诡异的蓝。
"氯氮平的代谢周期是72小时。
"陆沉用镊子夹起从阁楼找到的药瓶，"但你姐姐血液里的药物浓度，足够让大象沉睡三天。
"他突然将灯光转向顾念秋耳后，"这颗朱砂痣，真的是胎记吗？"镜子碎片割破指尖的刹那，顾念秋看见冷藏柜倒影中的自己正在微笑。
染血的棉签滚落在地，陆沉的皮鞋尖沾着地下室玩偶罐里的暗红液体——三天前的雨夜，他曾在老宅后院挖出六个密封陶罐，每个罐底都刻着母亲遇害日期。
钢琴键突然自动下沉，弹奏出《致爱丽丝》的变调旋律。
顾念秋掀开琴凳，发现暗格深处埋着母亲的白大褂，领口别着1998年全国心理医学研讨会的镀金徽章。
当衣料抖落的瞬间，数十张泛黄的照片飘散而出——全是双胞胎婴儿躺在保温箱里的影像，但所有照片的日期都是2000年4月17日。
阁楼的气窗灌进带着苦杏仁味的风，诊疗记录被吹到记载1999年的那页："7号实验体出现人格融合现象，建议终止双生子潜意识同步实验"。
顾念秋的太阳穴突跳，记忆中从未存在的场景浮现：母亲穿着染血的白大褂，将注射器扎进五岁姐姐的脖颈，而自己正透过实验室单向玻璃无声哭泣。
地下室的玩偶罐突然集体震动，暗红液体漫过标有"2003.4.17"的陶罐。
顾念秋踩到湿滑的地面险些摔倒，手机电筒照亮墙壁新剥落的墙皮——密密麻麻的儿童涂鸦覆盖其下，两个火柴人手牵着手站在燃烧的宅院前，天空飘着带编号的药瓶。
"你才是真正的7号实验体。
"陆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举起从母亲实验室找到的录像带，"1999年火灾里抢救出来的，要看吗？"屏幕雪花闪烁间，年幼的顾念秋被绑在电击椅上，母亲的声音画外音般响起："当副人格足够强大，主人格的记忆将成为可替换的标本......"阁楼传来重物坠地的声响。
顾念秋冲上楼梯时，第四级台阶的木质刻痕突然渗出鲜血，组成母亲的字迹"救救我"。
她颤抖着掀开松动的地板，尘封的儿童日记本里夹着半张烧焦的出生证明——患者编号7的位置，贴着顾明夏的照片。
镜中的倒影突然伸手按住她正在渗血的耳后，朱砂痣在压力下裂开细缝，露出皮下微型芯片的金属反光。
顾念秋在剧痛中听见两个重叠的声音："现在你明白了吗？我们从来都是同一个人。
"脑室穿刺针扎入枕骨的瞬间，顾念秋在无影灯里看见两个重叠的影子。
神经外科主任擦着汗说："芯片与杏仁核完全融合，强行取出会导致记忆全面崩解。
"陆沉将核磁共振片插进观片灯，1999年的影像显示她大脑皮层布满雪花状阴影——那正是母亲实验室起火的年份。
停尸房抽屉自动弹开的刹那，六号冷冻柜里飘出曼陀罗花香。
顾念秋看着柜中少女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尸检报告显示死亡时间是2003年4月17日。
她颤抖着掀开尸布，尸体耳后的芯片接口还沾着母亲常用的栀子花香水味。
"这是你七岁时的尸体。
"陆沉点亮紫外线灯，尸体牙龈浮现出荧光编号7，"当年火灾里找到的残骸，DNA却与活着的你完全匹配。
"解剖台突然剧烈震动，所有冷冻柜门同时洞开，每具尸体都在不同位置刻着编号7。
老宅阁楼的钢琴自动演奏起生日歌，琴键缝隙渗出带着苦杏仁味的血。
顾念秋撬开中央C键，发现里面藏着微型注射器，针尖残留物检测显示是浓度92%的氰化钾。
琴谱架上的《致爱丽丝》乐谱被血迹染成暗红，五线谱间隙用针孔拼出"杀死2000.4.18"。
地下室墙皮整片剥落，泛黄的实验室日志显露出来。
1999年9月12日的记录被血手印覆盖："7号实验体在人格移植后出现排异反应，必须每日注射氯氮平维持记忆稳定性。
警告：镜像神经元出现量子纠缠现象。
"镜面突然炸裂，顾念秋的瞳孔在无数碎片中分裂重组。
每一块碎片都映出不同年龄的自己，最终在中央拼凑出穿着酒红睡袍的顾明夏。
镜中人抚摸着2003年的尸斑轻笑："亲爱的容器，是时候把身体还给主人格了。
"陆沉的枪口腾起硝烟时，顾念秋正将氰化物注射器扎向颈动脉。
子弹击碎镜面的瞬间，她看到童年影像在记忆宫殿里层层剥落——五岁那年被绑在电击椅上的其实是顾明夏，而握着注射器的"母亲"长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暴雨冲塌老宅东墙时，六具编号7的尸体在庭院列队站立。
她们耳后的芯片同时爆出火花，集体转向顾念秋举起右手，掌心是用尸斑拼成的生日日期。
陆沉的对讲机里传出痕检科歇斯底里的报告："所有生物检材都显示，活着的顾念秋DNA与2003年尸体完全一致！"阁楼传来婴儿啼哭，顾念秋循声撞开暗室。
恒温箱里的新生儿后颈浮现荧光编码，培养皿标签写着："第7代人格容器，培育日期2000年4月17日"。
当她抱起婴儿时，透过保育箱玻璃的反光，看见自己正将氯氮平药瓶塞进哭泣的顾明夏手中。
陆沉的瞳孔在月光下泛着机械般的蓝光，顾念秋看着他脖颈处皮肤下若隐若现的电路纹路，终于明白为何他总能预判案件关键——这具躯体不过是承载着母亲助手记忆的仿生容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