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蜷缩在矿洞深处一个勉强能避风的凹坑里,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硬得像石头、掺着大量麸皮的杂粮窝头。
这是他今天唯一的食物,也是他明天还能不能有力气挥动矿镐的保障。
十三岁,本该是长个的年纪,陈昊却瘦小得像个十岁的孩子。
长期的饥饿和过度劳作,让他脸上没什么肉,只剩下一双因为营养不良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此刻正死死盯着黑暗,警惕着任何可能出现的动静。
这里不是陈家,甚至不是任何有灵脉的福地。
这里是黑石岭矿场,青州境内最苦最累、专属于凡人的流放之地。
矿洞里弥漫着绝望、腥臭和死亡的气息。
像他这样的废人或罪囚后代,生来就在泥里打滚,挣扎着在监工皮鞭和随时可能塌方的矿洞中求一线生机。
昊子快吃,磨蹭什么 旁边传来一个压低的、沙哑的声音。
是张伯,一个脸上布满煤灰皱纹,一条腿在矿难中瘸了的老矿工,也是陈昊在这地狱里唯一的熟人。
张伯把自己的窝头掰了一小半,不由分说塞进陈昊冰凉的手里,瞅你那样儿,一阵风就能刮倒,不吃饱,明天怎么扛矿石。
被监工打死还算痛快要是砸死在矿道里陈昊喉咙滚动了一下,没说话,只是把那小半块窝头攥得更紧。
他知道张伯自己也不够吃。
他低头,用几乎崩裂的指甲,一点点抠下窝头坚硬的外皮,小心翼翼地塞进嘴里,用口水慢慢软化,再艰难地咽下去。
粗糙的麸皮刮得嗓子生疼,但他强迫自己一口口吞咽。
活下去,是这里唯一、也是最奢侈的念头。
他早己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被丢进这里。
从他有记忆起,就是在这片被灵气遗忘的矿洞里,像老鼠一样活着。
他只知道,外面有飞天遁地、移山倒海的仙人,有灵气充裕、西季如春的仙家福地,但那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的世界,只有无尽的黑暗、沉重的矿石、监工沾血的鞭子,以及腹中永不熄灭的饥饿之火。
哐当 哐当 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铁链拖地的声音由远及近。
监工王刀疤来了,他脸上那道横贯的刀疤在昏暗的油灯下显得格外狰狞,腰间挂着一根浸过油的牛皮鞭。
都他妈给老子滚起来!
睡死了吗?
今天的份额要是完不成,晚上都别想领窝头 王刀疤的吼声在矿洞里回荡,震得石壁上的煤灰簌簌落下。
矿洞里响起一片压抑的骚动和***。
陈昊和张伯立刻将剩下的窝头飞快塞进嘴里,用尽全力咀嚼咽下,挣扎着站起来。
陈昊感觉胃里像塞了一块冰凉的石头,但身体深处那点刚刚积攒的热量,必须立刻转化为力量。
他走到属于自己的那段矿壁前,拿起那柄比他矮不了多少、沉重冰冷的矿镐。
每一次挥动,都需要调动全身的力气。
沉重的镐头砸在坚硬的黑石上,迸发出刺眼的火星,巨大的反震力让他瘦弱的胳膊剧痛发麻,虎口早己崩裂,渗出的血混着煤灰结成黑色的痂。
汗水瞬间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衫,又迅速被阴冷的矿洞冻得冰凉,贴在身上像一层冰冷的铁皮。
他机械地重复着:举起、落下、撬动,搬开碎石沉重的黑铁矿块需要他用尽吃奶的力气才能勉强搬动,挪到旁边的矿车里。
每一次搬运,都感觉脆弱的脊椎在***,肺部像破风箱一样拉扯着疼痛。
废物磨蹭什么 皮鞭撕裂空气的声音炸响,伴随着一声惨叫。
不远处,一个年纪比陈昊还小的少年动作慢了一点,背上立刻多了一道皮开肉绽的血痕,痛得蜷缩在地上抽搐。
王刀疤的目光像秃鹫一样扫视着,最终落在了陈昊身上。
看着他瘦小的身躯艰难地搬动矿石,动作不可避免地比别人慢上许多。
小崽子,没吃饭吗?
王刀疤狞笑着走近,手中的鞭子甩得啪啪作响,就你这点力气,连只蚂蚁都踩不死!
天生就是烂泥里的命,我看你就是个没用的渣滓,今天搬不够三车,老子抽死你,省得浪费粮食。
鞭影带着恶风,狠狠抽向陈昊的脊背!
陈昊瞳孔猛地收缩,求生的本能让他用尽全身力气,将刚搬起的一块矿石挡在身后啪,鞭子抽在坚硬的矿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巨大的力量震得陈昊手臂几乎脱臼,整个人踉跄着向前扑倒,重重摔在尖锐的碎石堆上。
膝盖、手肘传来钻心的剧痛,嘴里也尝到了血腥味。
还敢挡?
王刀疤暴怒,抬脚就狠狠踹在陈昊蜷缩的腰腹上呃~ 陈昊眼前一黑,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窒息,胃里翻江倒海,刚咽下去的窝头几乎要吐出来。
他像一只被踩扁的虫子,蜷缩在冰冷的碎石里,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屈辱、恐惧、以及更深的绝望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
在这力量为尊的世界,连愤怒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他的挣扎,他的痛苦,在刀疤这样的监工眼里,不过是无聊时的消遣。
周围的矿工麻木地干着自己的活,没人敢抬头看一眼。
张伯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但最终也只是更用力地挥动矿镐,不敢有丝毫停顿。
陈昊趴在冰冷刺骨的碎石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腹的剧痛。
汗水、血水和煤灰混在一起,黏腻冰冷。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体的脆弱肋骨可能裂了,内脏在翻滚,膝盖和手肘***辣的疼。
这具身体,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他咬紧牙关,牙龈渗出血丝。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剧痛和屈辱。
他用颤抖的手臂支撑着,一点点,极其缓慢地,试图从冰冷的碎石中爬起来。
不是为了尊严,不是为了反抗,仅仅是因为不爬起来,真的会死。
就在他挣扎着撑起上半身,沾满煤灰和血污的脸庞抬起,目光无意间扫过矿洞深处某个从未被开采过的角落时,借着监工油灯晃动的微光,他似乎看到那布满岁月痕迹的黑色岩壁上,有一道极其细微、几乎与岩石纹路融为一体的刻痕,那刻痕的形状非常怪异,不像天然的裂纹,倒像某种极其古老、完全无法理解的符号,在它周围,岩石的质地似乎也有一点点难以察觉的不同。
监工的皮鞭再次破空抽来:看什么看快干活。
剧痛让陈昊瞬间低下头,将所有注意力拉回眼前的碎石和沉重的矿镐上。
他用尽全身力气,抓住矿镐的木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颤抖。
那道刻痕,如同黑暗中转瞬即逝的萤火,被更深的绝望和生存的沉重彻底淹没。
活下去搬够五车矿石熬过今天 ,这是他卑微生命里,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陈昊拖着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身体,再次挥动了沉重的矿镐。
每一次撞击石壁的震动,都像是在敲打他脆弱的骨骼,也像是在这无边黑暗的泥途上,刻下一个微不足道、随时会被抹去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