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车。
监工王刀疤那恶魔般的五车份额。
他做到了,以折断肋骨般的剧痛、虎口崩裂的血污和几乎耗尽的最后一丝生命力为代价。
王刀疤瞥了一眼矿车,鼻子里哼了一声,似乎有些意外这小崽子居然真的完成了这不可能的任务。
他甩了甩鞭子,没再找茬,只是粗暴地将一个更小、更硬的窝头扔在陈昊脚边的煤灰里,像施舍给一条野狗。
滚去废矿坑那边睡!
别在这碍眼!
废矿坑,那是矿场最深处、早己被挖空遗弃的区域。
塌方频发,毒气弥漫,尸鼠成群,是矿奴们公认的死地。
去那里,和等死没区别。
陈昊没有争辩,甚至没有力气去捡那个窝头。
他佝偻着腰,每一步都牵扯着胸腹的剧痛,扶着冰冷湿滑的岩壁,一步步挪向那吞噬生命的黑暗深处。
张伯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绝望,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叹了口气。
废矿坑区域,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混杂着浓重的硫磺味和腐烂的气息。
脚下是松软的、混杂着碎骨和不明物体的煤渣。
西周一片死寂,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不知是风声还是尸鼠啃噬的窸窣声。
陈昊找到一个稍微干燥点的角落,背靠着冰冷的岩壁滑坐下来,剧烈的咳嗽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清晰。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冷却,生命力像指缝里的沙一样流逝。
王刀疤的鞭打,沉重的矿石,无休止的饥饿这一切,都将在废矿坑的黑暗里画上句号。
就在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没的瞬间,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对面布满裂纹的岩壁。
这一次,距离更近,在废矿坑死寂的微光下可能是某种发光苔藓或远处矿道折射的微弱油灯光,那刻痕的轮廓似乎比记忆中清晰了一点点,那绝不是岩石的自然纹路它极其复杂,线条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拙韵律,仿佛蕴含着某种亘古的、冰冷的力量。
更让陈昊心脏猛地一跳他注意到,在刻痕下方不到半尺的地方,岩壁的颜色和质地,与周围有明显的细微的差异那一片区域,似乎更致密更光滑像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熔融后又凝固的。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猛地劈开了陈昊被绝望笼罩的脑海:那后面是空的?
这个念头荒谬至极。
黑石岭的岩壁坚硬无比,矿镐都难以撼动。
一个刻痕后面怎么可能是空的?
但濒死的绝望,反而催生了一种不顾一切的赌徒心态。
反正都是死,为什么不试试,求生的本能压倒了理智和剧痛。
他挣扎着爬过去,用沾满血污和煤灰的手指,颤抖着抚摸那道刻痕和下方那片异常的岩壁。
触感冰冷坚硬,与其他地方并无二致。
希望瞬间熄灭了大半。
果然是错觉吗,轰隆突然,整个矿洞地动山摇!
剧烈的震动让陈昊瞬间摔倒在地,头顶碎石簌簌落下!
远处传来矿工们惊恐的尖叫和监工王刀疤变了调的嘶吼:塌方了是主矿道快跑机会唯一的、用无数人命换来的机会混乱极致的混乱,这是矿奴们唯一的生机。
咚咚咚 他像一头绝望的困兽,用尽全身力气,用头、用肩膀、用膝盖,疯狂地撞击着那片岩壁,每一次撞击都带来钻心的疼痛和更深的绝望,血从额头和肩膀渗出,染红了煤黑色的岩石。
奇迹发生了,那片异常区域的岩壁,竟然像一块被胶水粘住的、并不厚实的石板,向内轰然坍塌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勉强钻过的黑黢黢的洞口,一股更加阴冷、带着腐朽尘埃气息的风,从洞内吹拂而出!
陈昊来不及思考这洞通向哪里,是生路还是另一个地狱!
他手脚并用,像一只逃命的老鼠,不顾一切地、连滚带爬地钻进了那个狭窄的洞口!
尖锐的岩石边缘刮破了他的衣服和皮肉,但他浑然不觉。
就在他身体完全没入黑暗的瞬间,妈的!
小杂种!
给我滚出来!
王刀疤气急败坏的声音在洞口外咆哮,他试图探头进来,但洞口太小,里面一片漆黑,他肥胖的身体根本钻不进来陈昊咬紧牙关,指甲抠进冰冷的淤泥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绝对黑暗、完全未知的狭窄通道里,不顾一切地向前爬行!
他不知道前方有什么是绝壁是深渊?
还是某种未知的恐怖?
他只知道停下就是死。
黑暗吞噬了他,也暂时吞噬了身后追兵的叫骂和火光。
只有他粗重、带着血腥味的喘息,以及身体摩擦着冰冷岩石和淤泥的声音,在这死寂的地底深处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