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昊的意识在无边的痛苦和黑暗中沉浮。
狭窄通道里的亡命爬行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伤口在冰冷的淤泥和尖锐碎石中反复摩擦、浸泡，每一次微弱的移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肺里像塞满了滚烫的煤渣，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和浓重的土腥气。
他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剩下无休止的黑暗和身体濒临崩溃的哀鸣。
身后的挖掘声和叫骂声早己消失，被绝对的死寂取代。
黑暗中，他摸到了一道向上的、湿滑的斜坡。
冰冷的液体浸透了他的破烂衣衫是水，浑浊带着泥沙的地下水！
他顾不得许多，像一条搁浅濒死的鱼，挣扎着向上攀爬。
斜坡陡峭湿滑，他一次次滑落，又一次次用淌血的手脚抠住任何一点微小的突起，向上挪动。
冰冷的河水呛入他的口鼻，引发剧烈的咳嗽和窒息感，几乎让他昏厥。
不知挣扎了多久，就在他以为自己真的要溺毙在这黑暗的水道中时 哗啦 他的头猛地冲破了水面。
这里是矿场之外么， 他真的逃出来了，狂喜只持续了一瞬，就被更深的虚弱和刺骨的寒冷淹没。
他半个身子还泡在冰冷的河水里，湿透的破衣烂衫根本挡不住寒风。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自己沉重的上半身拖上了岸边的淤泥，随即彻底失去了知觉。
像一具被河水抛弃的破烂人偶，蜷缩在冰冷的泥泞里，一动不动。
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着这具残破的躯壳里，尚存一丝微弱的生命之火。
咦 一个苍老、带着浓重乡音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响起，充满了惊讶。
这娃儿咋躺在这儿？
不知过了多久，颠簸停止了。
他被一双更有力的手臂抱了起来，进入了一个相对避风、但依旧寒冷刺骨的地方简陋的土屋。
空气中弥漫着柴火烟味、鱼腥味和潮湿的霉味。
他被放在一堆干燥的、带着阳光和尘土气息的干草上。
一个破旧的、打着补丁但还算厚实的布毯盖在了他身上。
紧接着，一个粗糙的陶碗边缘抵住了他干裂出血的嘴唇。
一股温热的、带着浓重土腥味的液体大概是烧开的河水缓缓流入他干涸灼痛的喉咙。
虽然味道糟糕，但这股暖流顺着食道而下，如同久旱逢甘霖，瞬间激活了他几近熄灭的生命本能。
他下意识地、贪婪地吞咽着。
陈昊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视线模糊了很久才渐渐聚焦。
老人看到陈昊睁眼，布满愁苦的脸上挤出一丝宽慰的笑容，露出一口残缺发黄的牙齿，莫怕，莫怕 这里是泥河村。
我姓韩，打鱼的。
在河边捡柴火，看到你躺在泥里。
陈昊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嘶哑的、意义不明的气音。
他想道谢，想想询问，但身体和喉咙的剧痛让他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只能艰难地转动眼珠，打量着这个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栖身之所，以及眼前这个素不相识、却救了他一命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