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矮人锻造的，不只是武器
三日后月亏，塔莉娅没说完的"真正的"后面，必然是场恶仗。
银翼团现在算上伤员才三百人，半数铠甲裂着缝，长矛尖卷得像蔫了的麦穗，拿什么守枫林渡口？
"凯伦小队长。
"身后传来皮革摩擦声，莉娅的战靴碾过焦黑的草茎。
她把新臂章放在他膝头时，金属扣环还带着体温，许是一首攥在手心焐着。
张宪抬头，看见她左脸有道新蹭的泥印，是方才搜辎重时撞在车轮上的。
"马尔科姆那老东西升你官，不过是怕你把他昨晚尿裤子的事说出去。
"莉娅蹲下来，从腰间解下水囊灌了一口，"但我信你，你说要修武器，要..."她突然住了嘴，耳尖在火光里泛红，"总之，我跟着你。
"张宪捏着臂章，指腹摩挲过凸起的银线。
原主凯伦被除名时，这东西该是被当众踩碎的，现在却带着温度回到他手里。
他想起原主记忆里，银翼团曾经的荣光——旗帜上的鹰隼展开翅膀能遮住太阳，铠甲擦得比月亮还亮。
"去把艾琳娜找来。
"他突然说，"现在。
"莉娅愣了愣，起身时带得草叶沙沙响。
她走出去十步又回头，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她在东边哨塔，刚才看见她摸传讯石，像在给谁发消息。
"张宪没接话。
他知道艾琳娜在查他——从她第一次用审视的目光扫过他布置的岗哨开始，从她发现他计算箭塔射程时用的不是魔法而是几何开始。
但现在，他需要这个多疑的女法师。
半小时后，紫袍在篝火前投下一片阴影。
艾琳娜的发梢还沾着露水，腕间传讯石的微光己经熄灭。
"找我有事？
"她抱臂站着，指尖无意识地敲了敲袖中藏的魔法卷轴。
"需要你带路去铁砧山谷。
"张宪把匕首柄上的刻痕转向她，"雷欧·铁锤。
"艾琳娜的瞳孔微微收缩："那个疯矮人？
三年前他砸了团部锻造房，说银翼的剑比贵族的肠子还软。
现在他住在矮人领地最深处，没有高阶法师引荐，连山谷口的石巨人守卫都过不去。
""所以需要你的星辉姓氏。
"张宪指了指她颈间若隐若现的蓝水晶坠子——那是星辉家族的族徽，大陆上能让矮人买账的，除了龙血，就是星辉家的魔法公证。
艾琳娜沉默片刻，突然笑了："你倒是会挑帮手。
"她转身时紫袍扬起，"天亮出发，我要看看你说的战术延伸的武器到底是什么。
"铁砧山谷的风裹着铁锈味。
张宪跟着艾琳娜走过刻满符文的石门时，石巨人守卫的眼睛亮了亮——星辉家的魔法波动让它们放下了石锤。
越往山谷深处走，锤击声越清晰，像闷在地下的雷声。
锻铁铺藏在山腹中，火光把洞壁照得通红。
雷欧·铁锤正抡着比他还高的铁锤，每一下都砸在烧得发白的铁块上，火星溅到他络腮胡上，又被他随手拍灭。
这个矮人足有两米高，胸肌鼓得像两座小山，左脸有道从眉骨到下颌的疤痕，据说是当年给龙铸剑时被龙息刮的。
"银翼的蛆虫又来讨饭了？
"雷欧头也不回，铁锤砸得更狠了，"告诉马尔科姆，老子的锤子只给能砍穿敌人骨头的剑用。
""我们不是来讨武器的。
"张宪往前一步，鞋跟磕在满地的铁屑上，"是来讨个能把武器用出十倍威力的人。
"雷欧终于停下，转身时带起一阵风。
他的眼睛像淬了火的钢，扫过张宪的铠甲——那是原主的旧甲，肩甲裂了道缝，用粗线勉强缝着。
"就凭你这身破铜烂铁？
""银翼现在有三百人，其中一百二能用长弓，七十人拿长矛，剩下的是刀盾手。
"张宪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是他昨晚在篝火边画的阵型图，"但他们的长矛太短，够不着骑兵的马腹；弓手没有掩护，三轮齐射就得被冲散；刀盾手的盾沿太薄，挡不住重剑劈砍。
"他指着图上圈出的几个点，"您铸的剑够利，但得配上能让剑刺进敌人心脏的阵型；您打的盾够硬，但得有能让盾组成防线的训练。
"雷欧的眉毛动了动，弯腰捡起那张图。
他粗糙的手指划过张宪用炭笔标红的"侧击位""箭雨覆盖区"，突然把图拍在铁砧上："十年前，老团长也说过类似的话。
后来呢？
"他的声音突然哑了，"后来他被贵族的毒酒灌死，尸体上还穿着我给他铸的银翼之心胸甲。
"张宪盯着雷欧的眼睛。
他看见那里面有火，被岁月压成了余烬。
"老团长的剑在仓库最里层的木箱里，裹着油布。
"他说，"昨天我翻辎重时看见的，剑柄的宝石掉了两颗，但剑刃没缺口——因为没人舍得用它砍烂泥。
"雷欧的手猛地抖了一下。
他转身冲向角落的木箱，掀开油布的动作重得像在掀泡了水的棉被。
当那柄刻着鹰隼的长剑被抽出时，洞壁的火把突然全部亮了一倍——是艾琳娜在施法，她的目光落在雷欧颤抖的后背上，眼底有了温度。
"这把剑该砍在敌人脖子上，不是放在角落吃灰。
"张宪走过去，指尖轻触剑刃，"您铸的是武器，不是装饰品。
如果我能让这三百人学会怎么用武器，您愿不愿意让武器变得更趁手？
"雷欧突然抓起铁锤，重重砸在铁砧上。
这一次，火星没有溅开，反而聚成了小小的火团——是矮人锻造特有的"熔心"。
他扭头时，疤痕随着笑容扭曲："小崽子，你比老团长还会戳人心窝。
说吧，要什么？
""二十面带倒刺的盾，盾沿加厚三寸；一百根可拆分的长矛，矛杆用轻质但韧性十足木料，矛头能当短刃；还有..."张宪指了指墙角堆着的废铁，"给弓手做铁蒺藜，撒在阵地前，绊马腿用。
"雷欧的眼睛亮了，像突然烧起来的熔炉："好！
三天，不，两天！
老子今晚就叫学徒们拉风箱！
"他突然扭头瞪向艾琳娜，"你，用魔法给熔炉加温，星辉家的小丫头，别舍不得魔力！
"艾琳娜挑了挑眉，指尖弹出一团蓝光，熔炉里的火焰立刻腾起三尺高。
她瞥向张宪，嘴角终于有了笑意："看来我该收回之前的怀疑——你确实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回到营地时，天己经擦黑。
张宪远远看见莉娅站在演武场中央，正用长矛挑着块破布当靶子。
她的动作有些生硬，显然是在学他今早教的"刺击三式"。
"今天雷欧说，他要在箭簇上淬点麻痹魔药。
"张宪走过去，从她手里拿过长矛，示范着调整握柄位置，"这样，刺出去时手腕别僵，像甩鞭子似的——""你到底是谁？
"莉娅突然打断他，长矛"当啷"掉在地上。
她的眼睛在暮色里亮晶晶的，"凯伦·霍克以前连战术图都看不懂，现在却能说动矮人，能让艾琳娜帮忙...你不是他，对不对？
"张宪捡起长矛，指尖蹭掉她掌心的薄茧——那是握剑磨出来的，和他在特种部队时的茧子位置一模一样。
"我只是个想活下去的人。
"他说，声音轻得像风，"但如果能带着更多人活下去，那就更好了。
"莉娅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很久，突然弯腰捡起长矛。
她的声音带着点哑，却比任何誓言都坚定："那我跟着你，一起活。
"夜色渐深时，巡逻兵的马蹄声打破了宁静。
张宪接过哨兵递来的情报，火折子照亮纸上的字迹——"枫林镇粮库存粮仅够七日""血鸦山贼动向：正北三十里"。
他抬头望向星空，月盘己经开始发暗，像被霉菌感染。
三日后，月亏之夜。
而此刻，营地深处传来锻铁的闷响——雷欧的学徒们己经开始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