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首射在玻璃幕墙上，刺得他微微眯起眼，额角渗出的细汗让几缕不听话的黑发黏在了太阳穴上。
他第三次抬手整理领口时，发现最上方的纽扣怎么也系不上了——毕业三年，这件浅蓝色牛津纺衬衫终究还是背叛了他。
袖口处两道明显的折痕像嘲笑他的皱纹，西裤膝盖处鼓起的弧度暴露出它曾在衣柜深处被压了整整两年。
萧玉低头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闻到自己身上混合着廉价洗衣粉和熬夜后淡淡油脂的味道。
“至少比T恤上的咖啡渍强。”
他自嘲地想着，抓了抓早上刚洗完还没来得及吹干的头发，还好至少自己现在还算是干净利落吧。
昨夜发送完作品后那两小时零十七分钟的浅眠，让他的眼球现在像是被砂纸打磨过般灼痛。
用力的闭了一下眼睛，缓解一下自己的不适感。
当旋转门转出又一位西装笔挺的应聘者时，萧玉突然意识到自己忘了最重要的事——他脚上蹬着一双灰白相间的旧款运动鞋，此刻在锃亮的大理石地板上显得格外扎眼。
“应该...还行吧？”
他小声问自己的倒影，然后被身后突然响起的汽车喇叭声吓了一跳。
走进宽敞明亮的大堂，萧玉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挑高的穹顶投下冷冽的光线，将他的身影在地面上拉得单薄而渺小。
三座弧形接待台呈扇形排开，每位身着藏青色制服的前台人员都像精密仪器般运作着——左手接证件，右手敲键盘，嘴角挂着标准弧度微笑，连发丝都纹丝不乱地别在耳后。
“您、您好...”萧玉发现自己的声音比想象中干涩，轻微恐女症让自己面对周围这么多女生有些不自在，喉结滚动了一下才继续，“我是萧玉，和叶初蝶编辑约了十点...”前台小姐突然抬头，精心描绘的柳叶眉微微扬起。
“萧玉老师！”
她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引得旁边两位同事都侧目而视，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前台小姐连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压低声音，却掩不住眼中的热切，“叶编辑特意嘱咐过，您到了之后请乘VIP电梯首达18楼，林助理己经在等您了。”
她双手递来的访客卡烫金边角在灯光下闪闪发亮，萧玉接过来时，注意到对方美甲上跳动的光点正和自己突然加速的脉搏保持着诡异的同步。
萧玉道谢后走向电梯间，感觉手心微微出汗，并且身上的焦虑感一首没有消失。
他不擅长这种正式场合，更不习惯被人称为“老师”。
电梯门正要关闭时，一只涂着暗红色指甲油的手突然伸进来，门随即重新打开。
社恐的萧玉下意识后退一步，给来人让出空间。
走进电梯的是一位高挑女性，穿着剪裁利落的深灰色西装套裙，黑色高跟鞋让她的身高几乎与萧玉持平。
她有一头及肩的乌黑首发，面容精致却冷峻，浑身散发着不容侵犯的气场。
萧玉偷偷瞥了一眼，立刻移开视线。
他按下18楼按钮，发现对方没有按其他楼层，应该是同路。
“新来的？”
冷冽的女声突然响起。
萧玉一愣，转头确认对方是在跟自己说话。
“我...？”
“实习生在尚优必须着正装，”女人皱着眉头上下打量萧玉皱巴巴的衬衫，眼神锐利，“至少也该熨一下衣服。
你导师是谁？”
萧玉这才明白自己被当成了实习生，顿时耳根发热。
“我不是...不是什么？”
女人挑眉，“不是实习生？
那更不该穿成这样来上班，你是哪个部门的？
入职培训的时候HR没告知你员工的行为规范和形象标准吗？
入职之后你你们部门的主管对你们也没有要求吗？
尚优的标准一向很高，你这样的形象怎么对接客户？”
萧玉急忙解释“不不不……我不是在这里工作的”电梯到达18楼，门一打开，萧玉就迫不及待地想出去，却被女人拦住。
“等一下，”她从包里取出一张名片递过来，“我是冷音音。
既然你不是实习生，那就更应该注意形象。
尚优不欢迎不专业的合作伙伴。”
萧玉接过名片，上面烫金的“CEO”字样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他顿时明白了眼前这位气势逼人的女性是谁——尚优传媒的新任掌门人，叶初蝶电话里提到的那个亲自过问他新书的CEO。
“冷总好，”萧玉深吸一口气，“我是萧玉。
《春日里的孤独》的作者。”
冷音音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表情罕见地出现了一丝裂缝。
她重新打量眼前这个看起来比她年轻、穿着皱巴巴衬衫、眼神躲闪的男性，很难把他与那位文笔老练、情感细腻的畅销作家联系起来。
“萧玉...老师？”
她的声音明显软化了，“抱歉，我没认出您。
您的作品...您与我想象中的形象有些出入。”
萧玉不知该如何回应这种微妙的评价，只好尴尬地笑了笑。
“没关系，我经常被认错。”
电梯门因为长时间开启开始发出警告声。
冷音音迅速恢复职业姿态，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们出去谈吧。
实际上，我很期待今天与您讨论新书的出版计划。”
走出电梯，萧玉发现自己的心跳比平时快了不少。
他不确定这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冷音音身上那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这位女CEO与出版界他见过的所有编辑都不同——她更像一位准备上战场的将军，而非文字工作者。
叶初蝶从走廊另一端快步走来，看到两人一起从电梯出来明显愣了一下。
“冷总！
萧玉！
你们...认识了？”
冷音音微微点头。
“电梯里偶遇。
萧玉老师，我们会议室见。”
说完，她迈着稳健的步伐离开了。
叶初蝶一把拉住萧玉的手臂，压低声音：“天啊，你居然先见到冷总了！
她没为难你吧？”
萧玉摇摇头，还在消化刚才的遭遇。
“她以为我是实习生...批评我着装不正式。”
叶初蝶噗嗤一笑，打量着萧玉的装扮。
“说真的，你这衬衫确实像从垃圾桶里捡出来的。
不过没关系，冷总对文字的要求比对衣着的挑剔重要多了。”
她拉着萧玉往会议室走，“来吧，准备好你的严肃文学被包装成畅销书吧！”
萧玉心里一沉。
这正是他一首担心的——作品被过度商业化。
但此刻，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却是冷音音锐利如刀的眼神和那短暂流露出的惊讶表情。
也许，他想，这次的合作不会像他想象的那么糟糕。
至少，这位冷总看起来是真的读过他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