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有个私人承包的大鱼塘。妈妈说，爷爷被淹死在那个鱼塘里。不许我去鱼塘附近玩，
更不允许我靠近鱼塘。我不懂淹死是什么意思。妈妈说，
淹死就是指爷爷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们再也见不到爷爷。我觉得妈妈说的不对。
上午我去找朋友玩的时候。路过鱼塘，还看见爷爷站在鱼塘中间朝我招手。
只是不管我怎么喊爷爷。他都像是听不见，不理我。01爷爷太贪玩了。出去玩一整晚，
都不知道回家。爸爸妈妈着急坏了。吃过早饭，他们没功夫管我的功课。
我趁机悄悄偷跑出去找钟涵佑玩。路过鱼塘，中间站着个人。等看清，
发现居然是贪玩的爷爷。我喊他。“爷爷，你在那里干什么？”爷爷阴沉着脸不说话。
只一个劲，机械地朝我招手。爷爷难道是想喊我一起去水里面，抓鱼玩？可是弄湿衣服，
妈妈会打我。我摇摇头。“不行。”我昨天就和钟涵佑说好了的。今天要去他家，
和他一起开黑打王者荣耀。“爷爷，爸爸妈妈正在找你，你还是快点回家吧。
”但是爷爷要是现在回家。爸爸妈妈不就有功夫来管我了吗？
“或者是你玩到中午再回去也行。”说完，生怕爷爷反悔，我一溜烟地跑了。
02中午回到家，妈妈很生气。我以为是妈妈发现我偷偷跑去钟涵佑家打游戏。
唯唯诺诺准备挨骂。妈妈却说：“爷爷被淹死了。”一脸严厉地警告我。“从今以后，
你不许去村里的那个大鱼塘附近玩，更不许靠近鱼塘。”我不懂淹死是什么意思。“妈，
什么是‘淹死’啊？”妈妈想了想。“就是指爷爷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我们再也见不到爷爷。”村里的大鱼塘是什么很远的地方吗？明明走路几分钟就到。
我觉得妈妈说的不对，反驳她。“没有啊，我今天还看见爷爷了的。”“可是不管我说什么，
爷爷都不理我。”妈妈闻言面色一惊。双手用力抓住我的肩膀追问。“什么时候？
”我不明白妈妈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紧张。有些发懵。“就上午呀。
”03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妈妈跟爸爸商量，说要带我去找观花婆。爸爸把我夹在胳膊下。
跟着妈妈一前一后，把我带到隔壁村。爸爸妈妈口中的观花婆。是位看起来和我的奶奶，
没什么不同的老年人。差不多的年纪，一样朴素的穿着。妈妈两句话，简单地把事情说明。
“孩子爷爷昨天死了。”“今天他出去玩的时候，无意间撞见他爷爷。
”大人们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我听不懂的话。然后爸爸妈妈关门退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观花婆。观花婆打量我。“真看见了？”我不懂。这有什么好真的假的。
想到老师说，小孩子不能说谎，要讲实话。我点点头。“嗯嗯。”观花婆拿着碗，
在香炉里盛了些灰。加水之后用手搅拌，口里念念有词。我觉得新奇，真有意思。
问她这是什么？观花婆把碗递给我。“神水。”看着碗里乌漆麻黑的水，我皱眉摇头。
“我不喝，这个有毒。”观花婆瞟了一眼趴在门外偷听的爸妈。小声哄我。“没毒，快喝吧。
”“你再这样闹下去，等会你爸妈该打你了。”想到爸爸妈妈凶神恶煞，抬手要打我的场景。
我害怕得拿过碗。顾不得味道有多难喝，一口全闷了下去。喝完我把碗还给观花婆，
小脸皱成一团。观花婆见状笑了笑。“记住，下次再看见爷爷不要告诉任何人。
”“不然你又要来喝神水了。”我不想喝神水。忙摆手表示拒绝。“我保证再也不说了。
”04我有两个爷爷。一个整天躺在木板床上，被一张大大的白色床单遮得严严实实。
另一个浑身湿透，每天在家里走来走去。床上的爷爷所有人都能看见。
走路会留下水痕的爷爷，只有我一个人能看见。05虽然爷爷在大鱼塘里面玩过水。
但是他已经上岸很长时间。按理来说，爷爷湿透的衣服应该早就干了。不知道为什么，
他身上的水就像是永远都不会干一样。慢慢地从身体里面沁出来，一刻不停地往外冒。
爷爷走到哪儿，哪里的地面就会湿作一团。奶奶说这叫做返潮。预兆快要下雨了。
妈妈也说是。因为妈妈身上有个老毛病。一到下雨天，骨头和关节就疼得不行。奶奶不知道。
地上之所以总是出现水印。是因为那些水都是从爷爷身上滴下来的。妈妈突然犯病。
也是因为爷爷一直跟着妈妈。爷爷还是跟以前一样爱唠叨。“秀兰。
”“村里那个大鱼塘里面养了有不少鱼。”“反正老板没有守着，去抓些回来吃吧。
”秀兰是我妈妈的名字。家里面只有爷爷奶奶可以喊这两个字。妈妈仿佛听不见爷爷说的话，
没有任何反应。爷爷也不恼。不厌其烦地在妈妈耳边喋喋不休。冷得妈妈直打喷嚏。
没有办法，妈妈只好进屋多穿些衣服。爷爷看妈妈进房间，没有再跟着。见周围没有人。
我好奇地问爷爷，他之前在大鱼塘里面做什么。爷爷说他年纪大，记不得了。
我想起妈妈说过的话。问出心中的疑惑。“爷爷，为什么妈妈说你被那个大鱼塘淹死了，
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爷爷听了我说的话后，身形明显愣了愣。脸上的神情变得很古怪。
低头嘟囔了一句。“原来已经死了啊。”我顺着爷爷的目光，看向地面。
地上只有我一个人的影子。爷爷并没有解开我的疑惑。他跟妈妈一样，
让我以后再也不要去水边玩。06太阳落山。家里来了一黑一白两个人。奇怪的是，
我怎么都看不清他们的脸。或许能看清。只是下一秒我就又很快忘记。
他们口中喊着爷爷的名字。左右架着爷爷的胳膊往外走。我跑过去站在门口，
双手展开挡住路。不让他们带爷爷离开。“你们放开我爷爷。”对方是两个比我高大的大人。
虽然我害怕，但表面一点不露胆怯。黑白二人站在原地，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爷爷低头看我，幽幽叹了口气。“乖孙，爷爷有事要出门一趟，过两天就回来。”爷爷发话，
我自然是要乖乖让开。可是我好久都没有吃零食。妈妈不给我钱，说那些都是垃圾食物。
吃了对身体不好，不健康。出去玩，看着其他小朋友吃的时候可给我馋坏了。
只有爷爷愿意买给我吃。爷爷出门，正好让他悄悄给我带些回来。我对着爷爷离开的背影，
小声地喊。“爷爷，你回来的时候，可以给我买两包辣白菜吗？”辣白菜是一种辣条。
小的五角钱一包，大的一元。我们班的同学们都很爱吃这个，我也喜欢。面对我的央求，
爷爷顿住脚步。似有犹豫。而后微微点头。“好。”07承包大鱼塘的老板，并不是本地人。
他在鱼塘四周安装了监控。隔三差五才会来村子里一趟。听说有人淹死在他的大鱼塘里。
放弃外地谈合作的机会，连夜开车赶了回来。第二天，鱼塘老板人一到。爸妈接到消息，
叫来人把床上的爷爷抬了过去。摆放在鱼塘老板的屋子里。我们一家老小，
把鱼塘老板团团围住。奶奶杵着准备好几年都没用上的拐杖。佝偻着平时挺得笔直的腰。
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我家老头子真是命苦。”“还没来得及享福，
就平白无故淹死在你鱼塘里。”“你赔我老头子。”奶奶总说，村里谁谁谁。年纪不大，
驼背没有精气神难看死了。不像她，一把年纪，腰杆还挺直。可是我觉得奶奶现在这个样子，
也好看不到哪里去。爸爸妈妈忙着和老板讲话。我挪到奶奶身边，扯了扯她的衣角。
抬头好奇地问她。“奶奶，你的腰不舒服吗？”奶奶闻声止住眼泪。脸色尴尬地呵斥我。
“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来捣乱。”“去，一边玩去。”妈妈耳朵灵敏。听见动静，
回头警告意味地瞪了我一眼。我识趣地闭上嘴巴，不敢再乱说话。08大人们七嘴八舌，
吵了半天。我在旁边也听懂一些。爷爷淹死在那个鱼塘老板的塘里。爸爸妈妈还有奶奶，
让鱼塘老板赔钱。老板不愿意给。大家伙闹到了村书记那里，想要讨要个公道。
奶奶一心想让鱼塘老板赔钱。鱼塘老板觉得冤枉。人是自己掉下去淹死的，
又不是他推下去的。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村书记左右为难。
最后只说出来个“死者为大”“多多少少给点，意思一下。”“毕竟人都死了。
”鱼塘老板觉得，村书记这是在帮自己村子里的人说话。道德绑架他。不愿意花这个冤枉钱。
反手拨打110叫来警察。警察来了之后，查看鱼塘附近的监控记录。
发现是爷爷来鱼塘偷鱼。老年人腿脚不好，自己掉进鱼塘里淹死的。
但是警察也说不出来个谁对谁错。主要是以调解矛盾，息事宁人为主。
让我们家把爷爷抬回去埋了。“都是一个村，抬头不见低头见。”“把事情闹得太大，
大家脸上都不好看。”爸妈折腾半天，当然是不满意这个处理结果。妈妈一针见血，
指出鱼塘存在的问题。“但凡你弄个安全警示牌，安装个围栏防护网，我爸都不会死！
”可是安全警示牌有什么用？我寻思爷爷也不认识字。至于围栏。
上次爷爷还带我横翻高速公路。想必小小鱼塘围栏，爷爷更是不在话下。
鱼塘老板被妈妈的话怼得哑口无言。没有谈到的合作，卖不出去的鱼，淹死在鱼塘的老人，
死者家属的咄咄逼人。一桩桩，一件件。压在他胸口，折磨得他疲惫不堪。
鱼塘老板只好自认倒霉。“好。”“我愿意拿三万五出来，
当做是老人偷鱼不小心掉进塘里淹死的丧葬费。”奶奶一听鱼塘老板这话，瞬间炸锅。
扔掉手中的拐杖。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鱼塘老板鼻子就开骂。“谁偷鱼了？
”“你把话说清楚。”“有谁看见我家老头子，偷你鱼塘里的破鱼了？
”警察见奶奶情绪激动，上前安抚。“老人家，监控的确显示你老伴来偷人家的鱼，
才失足淹死的。”奶奶恶狠狠地瞪了警察一眼。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泼打滚。“天菩萨。
”“我家老头子前脚刚死，你们后脚就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你们难道都不怕天打雷劈的吗？”警察不敢再劝。静静看着奶奶，
把肮脏的地面用衣服裤子擦干净。鱼塘老板不吃奶奶这招。“就三万五，多的一分没有。
”爸爸妈妈把奶奶从地上搀扶起来。“行。”“你等着收法院的传票吧。
”09因为嫌弃赔偿款太少。我们家和鱼塘老板闹得不欢而散。
爸爸真的把鱼塘老板告上法庭。以鱼塘老板没有设立安全警示牌，没有安装防护网。
未尽到提示义务，致人死亡为由。向鱼塘老板索要赔偿包含丧葬费，精神损失费，
死亡赔偿金。共计七十二万元人民币。这件事在网上引起不小的轰动。
记者来对我们死者家属进行采访。奶奶红着眼，噙着泪，对摄像机诉苦。
“我老头子惨死在他鱼塘里，他不仅没安慰我们这些家属，反倒诬蔑我家老头子偷他的鱼。
”“关键是我家老头子压根就没有偷他的鱼。”“你们说天底下怎么有这么欺负人的事。
”记者并没有被奶奶打乱思绪。“请问为什么鱼塘老板愿意赔偿三万五千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