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这次,我要凤冠上最亮的东珠
比之前的耳房更小,更黑,更冷。
西壁是粗糙冰冷的石头,墙角挂满厚厚的蛛网,角落里堆着散发着馊臭的杂物。
唯一的光源,是高处一扇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糊着破烂窗纸的气窗。
这里没有床,只有一堆散发着霉烂气味的稻草,而她正蜷缩其上。
右手己经痛得麻木,只剩下一种持续不断的、沉闷的钝痛,提醒着它遭受过的暴行。
黏连的蜡油和血污凝结在一起,形成一片丑陋的硬痂。
冷,深入骨髓的冷。
前世的安陵容死在温暖的春天,而魏嬿婉的身体,似乎从未真正暖和过。
寒气从冰冷的石地透过薄薄的衣衫和稻草,贪婪地汲取着她仅存的热量。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白蒙蒙的雾气。
死寂。
只有老鼠在角落里窸窸窣窣爬行的声音,更添阴森。
前世种种,如同潮水般再次涌来。
甄嬛抚琴时那悲天悯人实则掌控一切的姿态,皇后看似温和面具下的阴毒算计,华妃飞扬跋扈的折辱,还有眉庄……那些或真心或假意的面孔,最终都化作了苦杏仁的涩味,萦绕不散。
“我这一生,原是不值得……”安陵容的叹息仿佛还在耳边。
不值得吗?
真的……只能认命吗?
就在这绝望的死寂几乎要将她吞噬时,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声音,穿透了厚厚的宫墙和凛冽的寒气,飘飘荡荡地钻了进来。
是唱腔。
一个女子清越哀婉的嗓音,带着一种孤高的、不容亵渎的悲凉,在唱着——“……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墙头马上》!
魏嬿婉(安陵容)的身体猛地一僵!
如懿!
是如懿!
那个在冷宫里,据说依旧保持着清高气度、与皇帝有着“青梅竹马”情分的乌拉那拉氏如懿!
她在唱!
在冷宫里,她还能唱!
这唱腔,像一根尖锐的针,瞬间刺穿了魏嬿婉被冻得麻木的心脏!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强烈嫉妒、刻骨怨毒和疯狂不甘的情绪,如同毒藤般缠绕而上,死死扼住了她的咽喉!
凭什么?!
凭什么她如懿落魄至此,还能保有那份该死的清高?
还能用歌声寄托她那“墙头马上”的深情?
皇帝会听到吗?
会心疼吗?
会想起他们年少时的情分吗?
而她安陵容,前世机关算尽,谨小慎微,最终只落得苦杏仁了断残生!
如今成了魏嬿婉,更是连最低贱的宫女都不如,被肆意践踏,像垃圾一样丢在这暗无天日的角落等死!
“情分……青梅竹马……”魏嬿婉从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带着血腥的恨意。
她太懂了!
甄嬛不就是靠着那几分像纯元的容貌和才情,占尽了皇帝的怜惜?
如懿此刻的唱腔,与当年倚梅园中甄嬛的祈福,与纯元皇后留下的那些传说,何其相似!
都是在用“情”,用“旧梦”,编织一张捕获帝王之心的网!
而她安陵容,前世没有那样的“情分”,今生这魏嬿婉,更是连“情”字的边都摸不着!
她只有算计,只有狠毒,只有被人踩进泥里的卑贱!
不!
绝不!
一股前所未有的狠戾之气,如同地狱之火,从她濒临熄灭的心底轰然腾起,瞬间烧尽了所有的软弱和自怜!
她挣扎着,用还能活动的左手,忍着全身的剧痛,艰难地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摸索。
指尖触到一小片凝固的、冰冷的烛泪——那是被拖拽时从她受伤的右手上剥落下来的。
就是它!
她用尽力气,将那小块硬邦邦的、带着她血污的烛泪攥在左手手心。
尖锐的棱角刺破了掌心,带来一丝锐痛,却让她更加清醒。
她拖着残破的身体,一点一点挪到相对平整的墙边。
冰冷的石墙硌着她的背脊。
借着气窗透进来的、那点微弱得可怜的月光,魏嬿婉(安陵容)低下头,用那小块凝固的、染血的烛泪,如同握着最锋利的刻刀,在冰冷粗糙的砖石上,一笔一划,用尽灵魂的力气,刻下誓言。
烛泪划过砖石,发出沙哑刺耳的刮擦声,在死寂的陋室里回荡。
刻痕深深,每一笔都带着血与恨的烙印,在昏暗的光线下,最终凝固成一行触目惊心、仿佛燃烧着幽幽鬼火的字:重活一次,我要皇后凤冠上最亮的那颗东珠!
指尖的伤口在用力摩擦中再次崩裂,温热的血混着冰冷的烛泪,渗入砖石的缝隙。
魏嬿婉却感觉不到疼了。
她死死盯着墙上那行字,布满血丝的眼睛亮得惊人,如同荒漠里盯上猎物的饿狼。
前世安陵容的隐忍、阴毒、制香调毒的手艺,今生魏嬿婉的年轻身体、绝境求生的本能、对紫禁城底层规则的熟悉……在这一刻,在冷宫无边的黑暗和如懿那刺耳的《墙头马上》唱腔中,如同淬毒的藤蔓,疯狂地缠绕、融合!
启祥宫的烛台?
金玉妍的践踏?
如懿的清高情分?
皇帝的薄情寡恩?
呵……魏嬿婉(安陵容)沾满血污和污渍的脸上,缓缓绽开一个无声的、冰冷彻骨的笑容。
那笑容里,再无半分卑微与怯懦,只剩下淬炼过地狱之火后的决绝与疯狂。
窗外,如懿那哀婉的唱腔还在断断续续地飘着,唱着那些“墙头马上”的旧梦。
窗内,冰冷的石墙上,烛泪与鲜血写就的誓言,在黑暗中无声地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