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役房的鼾声此起彼伏,月光从破败的窗纸缝隙漏进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碎影。
她缓缓从草席上起身,像一道没有重量的幽魂,贴着墙根滑向门边。
——今夜要去探一探药房。
连日的试毒让她摸清了谢临的饮食规律,但砒霜药性太烈,容易追查,她需要更隐蔽的东西。
王府的药房在西跨院,平日有府医值守,但每逢五更天,府医会被唤去给宁王诊脉。
这是唯一的空档。
她轻轻推开门缝,冷风夹着夜露的气息扑面而来。
院中无人。
可就在她抬脚的瞬间,后颈的汗毛突然炸起。
——太静了。
连虫鸣都没有。
洛昕的指尖微微发麻,悬在空中的脚缓缓收回。
她屏住呼吸,目光扫过院角的阴影——那里本该有一队巡夜侍卫经过,可此刻,只有一盏孤零零的灯笼挂在廊下,火光微弱得像是随时会熄灭。
陷阱。
她的喉咙无声地绷紧。
谢临站在临渊阁二楼的暗窗前,指尖摩挲着一枚青铜铃铛。
铃铛没有舌,发不出声响,却连着一条几近透明的丝线,丝线另一端蜿蜒穿过回廊,系在西跨院药房的门楣上。
“世子爷,都布置妥当了。”
侍卫统领低声道,“药房内外埋了七处暗铃,只要有人推门——嘘。”
谢临抬手打断他,目光锁定在窗外某处。
月光下,一道模糊的影子正贴着墙根移动,动作轻得像猫踏过积雪。
那影子在药房外的老槐树下停顿了一瞬,突然折返,转而绕向药房后侧的排水沟。
——竟看穿了正门的陷阱。
谢临的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去后墙。”
他轻声道,“第三块松动的砖。”
排水沟的腐臭味熏得洛昕眼眶发酸。
她蜷缩在沟渠的阴影里,指尖摸索着砖墙的缝隙。
府医虽走正门,但药渣都从后墙的暗口清出——这是她在刷恭桶时从杂役嘴里套出的消息。
第三块砖微微松动。
她用力一推,砖石发出细微的摩擦声,露出一个漆黑的洞口。
突然,远处传来靴底碾过碎石的声响。
洛昕的血液瞬间冻结。
——有人来了。
她猛地缩回手,砖块“咔”地一声落回原位。
在脚步声逼近前的刹那,她滚进沟渠深处,整个人浸在污水中,只露出一双眼睛。
月光下,两名侍卫举着火把走来,刀鞘碰撞声清晰可闻。
“奇怪,明明听见动静……怕是野猫吧。”
火把的光掠过沟渠,洛昕屏住呼吸,一片腐烂的菜叶粘在她的脸颊上,痒得钻心。
侍卫的靴尖就停在她半尺之外。
谢临凝视着掌心的药粉。
这是侍卫从排水沟附近搜出的——一小撮被污水浸湿的苍耳子粉,混着几片碾碎的乌头根须。
两种毒物单独用不过让人腹泻眩晕,但若以酒引服,便是穿肠烂肚的剧毒。
“不是普通贼。”
他捻了捻药粉,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懂药性,知暗道,还能避开七处暗铃……”侍卫统领低声道:“要抓吗?”
“不必。”
谢临将药粉收入袖中,“继续盯着西跨院。
另外——”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窗棂上的一处泥痕上。
那痕迹极淡,像是不经意蹭上的,形状却古怪——分明是有人翻窗时,指尖在窗框上借力留下的。
“查一查近日刷洗临渊阁窗棂的仆役。”
天光微亮时,洛昕才溜回仆役房。
她的衣摆还在滴水,掌心被砖石磨出三道血痕,但最让她心惊的是——腰间暗袋里的药包不见了。
她明明记得塞回了原处,可现在,袋口的系绳却变成了一个陌生的死结。
——有人翻过她的东西。
洛昕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喉咙里泛起铁锈味。
她缓缓抬头,透过窗缝望向渐亮的天色。
晨雾中,临渊阁的轮廓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
而阁顶的窗前,似乎立着一道修长的黑影,正无声地注视着她所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