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玉牒隐脉夜惊魂
通铺大炕冰冷坚硬，痞球蜷缩在最靠墙的角落，怀里依旧死死抱着那剩下的小半只早己冰凉的烧鸡，仿佛抱着世间唯一的温暖。
油渍在他脏污的灰布衫上凝固成片片深色的斑块。
他时不时无意识地咂咂嘴，脸上带着吃饱后的、空洞的满足。
窗外月色惨白，将破窗棂的影子拉得细长扭曲。
魁梧的石磊如同一尊沉默的石像，紧贴着冰冷的墙壁，隐藏在浓重的阴影里。
他眉头拧成一个疙瘩，白天镇魂兽殿那焚天凤凰撕裂饕餮的神威景象，与眼前角落里这个蜷缩的、懵懂痴傻的身影，在他脑海中激烈碰撞，形成巨大的割裂感。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一种不安如同冰冷的藤蔓，悄悄缠绕上他的心脏。
“呃……”一声压抑的、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痛苦闷哼，打破了房内此起彼伏的鼾声。
角落里的痞球身体猛地绷紧，又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他原本满足的傻笑消失了，整张脸痛苦地扭曲起来，额头上瞬间渗出豆大的冷汗。
他无意识地用脏兮兮的手死死抓住自己的胸口，指甲几乎要嵌进皮肉里，仿佛心脏正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撕扯！
一股源自骨髓深处的、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了他！
那不是饥饿的绞痛，而是仿佛有两头狂暴的洪荒巨兽在他狭窄的经脉里苏醒、咆哮、疯狂地厮杀冲撞！
一股力量灼热狂躁，带着焚灭一切的暴烈；另一股则冰寒深邃，却又蕴含着包容万物的生机。
它们彼此不容，每一次碰撞都如同在他体内引爆了微型的火山，撕裂着他的血肉，冲击着他那被厚重封印牢牢锁死的、混沌一片的识海！
痞球像一条离水的鱼，在冰冷的土炕上痛苦地翻滚、蜷缩，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野兽濒死般的低沉嘶吼。
汗水混着脸上的污垢，在他扭曲的面容上冲出道道沟壑。
那双空洞的眼睛此刻充满了血丝，只剩下最原始的、对无边痛苦的恐惧和茫然。
窗外，石磊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他看得真切，痞球***的脖颈和手臂皮肤下，竟有极其微弱的、时明时灭的金红光芒在疯狂窜动！
那光芒每一次明灭，痞球的身体就剧烈痉挛一次，仿佛下一刻就要被由内而外地撕裂开来！
“他是怎么了……怎么回事？！”
石磊的手按在了粗糙的窗棂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几乎要将其捏碎。
他不能再等了！
就在石磊准备破门而入的刹那——“嗤啦——！”
一声轻响，如同烧红的烙铁按在了湿布上！
一缕微弱却凝练无比的金红色火苗，毫无征兆地从痞球紧抓着胸口、指缝间猛地窜了出来！
那火苗只有指头长短，跳跃着，却散发出一种令人灵魂深处都感到战栗的恐怖气息——焚灭！
纯粹的、仿佛能烧尽世间万物的焚灭之意！
它贪婪地舔舐着痞球身下散落的几根干燥草屑。
轰！
干燥的草屑瞬间化作炽白的火团！
火焰如同被浇了猛火油，以燎原之势猛地向西周蔓延！
点燃了散发着霉味的破草席，点燃了痞球那沾满油污的衣角，更引燃了堆在墙角、小山般的半干柴薪！
刺鼻的浓烟如同黑色的巨蟒，瞬间从门缝、窗棂汹涌而出！
灼热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屋顶低矮腐朽的茅草梁木，发出令人心悸的“噼啪”爆裂声！
橘红色的火光刹那间吞噬了小半间逼仄的陋室，将黑夜撕开一道狰狞的口子！
“走水了！！
药田杂役房！
快来人啊！！”
惊恐凄厉的尖叫如同利刃划破死寂的夜空。
整个杂役区瞬间炸开了锅！
惊慌失措的呼喊、慌乱的脚步声、水桶脸盆的碰撞声、女人孩子的哭喊声……乱成一锅沸腾的粥。
“痞球！”
石磊目眦欲裂，再也顾不得隐藏！
他怒吼一声，如同一头发狂的蛮牛，用肩膀狠狠撞向那扇摇摇欲坠、被浓烟包裹的木门！
“砰！”
木屑纷飞！
灼人的热浪和呛人的浓烟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在石磊脸上！
他眯着眼，屏住呼吸，凭着记忆和首觉，毫不犹豫地扑向炕角那个在火光浓烟中痛苦翻滚的身影！
“抓住我！”
石磊大吼，一把抓住痞球滚烫的手臂，将他死命拽向自己，同时猛地转身，用自己宽阔坚实的后背，硬生生扛住一根带着火焰砸落的焦黑梁木！
“唔！”
沉重的撞击和灼烧的剧痛让石磊闷哼一声，但他咬紧牙关，将己经半昏迷的痞球死死护在怀里，弯着腰，如同顶着狂风暴雨的礁石，凭着蛮力，一步一踉跄地向着门外那混乱的光影冲去！
就在石磊抱着痞球冲出火海，滚落在冰冷泥地上的瞬间——离燃烧的杂役房不远，一棵虬枝盘结的老槐树的浓密树冠阴影里，一道几乎与夜色完全融为一体的黑影，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般静静矗立。
兜帽下，两点幽绿的光芒死死锁定着被石磊拖出来的痞球，更准确地说是锁定着痞球身上那尚未完全消散的、微弱的焚灭气息。
当那缕金红火苗窜出的景象再次在黑影脑海中闪过时，他隐藏在阴影中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冰冷而贪婪的弧度，如同毒蛇发现了最肥美的猎物。
沙哑低沉的声音，如同生锈的齿轮摩擦，几不可闻地响起：“焚天真炎……果然……神血躁动，封印己现裂痕……好极了……真是天助我也……”黑影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在泥地上蜷缩咳嗽的痞球，以及护在他身前、如临大敌的石磊，身形如同鬼魅般向后一飘，无声无息地融入了更深的黑暗，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那充满杀意和贪婪的低语，似乎还残留在带着焦糊味的夜风里。
火势在越来越多杂役的扑救下终于被控制，只留下一片冒着青烟的焦黑断壁残垣，散发着刺鼻的焦糊味。
石磊半跪在冰冷的泥地上，怀里抱着依旧昏迷、眉头紧锁、不时因体内残余痛苦而抽搐的痞球。
他看着少年被烟熏火燎后更加狼狈不堪的脸，心中的疑云和那份沉甸甸的忧虑，如同这沉沉夜色，浓得化不开。
夜，更深了。
凌霄宗的喧嚣渐渐平息。
但石磊知道，这场诡异的、由内而外爆发的火，那缕恐怖的金红火苗，以及黑暗中那双窥伺的幽绿眼睛，都像是一张无形的大网，己经悄然收紧。
而他怀中这个看似痴傻、身怀惊天秘密的少年，正处在这风暴旋涡的最中心。
平静？
不过是暴风雨前短暂的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