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折颜?老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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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满楼指尖搭在剑脊上的触感,像一滴冰水落入滚油。

花满庭,或者说,此刻占据这具躯壳的“浩南哥”,浑身猛地一僵。

那柄未开锋的长剑在他手中剧烈地颤抖起来,不再是耀武扬威的凶器,倒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几乎握不住。

“阿sir……?”

这个称呼从他干涩的喉咙里滚出来,带着浓重的粤语腔,却失去了所有跋扈的底气,只剩下茫然,空洞得吓人。

他凶狠的眼神像被戳破的气泡,迅速黯淡、溃散,深处翻涌起一片混沌的迷雾。

我是谁?

这念头像冰冷的毒蛇,瞬间噬咬进混乱的核心。

他握着剑的手抖得不成样子,指节捏得死白,仿佛那轻飘飘的仪剑有千钧之重。

花满楼清晰地听到了这份茫然。

不是声音,是对方骤然紊乱急促的呼吸,是肌肉紧绷到极限的细微震颤,是心跳擂鼓般撞击胸膛的沉闷回响,是意识深处那片无声尖叫的混乱风暴。

他搭在剑脊上的手指微微加了半分力,依旧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稳定。

“六哥。”

花满楼的声音温润如初,像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了那片翻腾的恐慌,“剑太凉,放下吧。”

他指尖顺着冰凉的剑脊,极其缓慢地向上滑去,动作带着一种安抚的韵律。

花满庭下意识地随着那指尖的引导,手臂僵硬地一点点垂落。

当剑尖终于“叮”一声轻响,无力地磕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时,他整个人也跟着晃了一下,仿佛被抽掉了脊梁骨。

那股子“铜锣湾扛把子”的凶悍气焰,如同烈日下的薄雪,瞬间消融殆尽,只剩下一种失魂落魄的疲惫。

花满楼顺势收回了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剑锋的寒意和对方意识边缘的混乱余波。

“呼…呼……”花满庭喘着粗气,赤脚站在冰凉的地上,眼神涣散地扫过狼藉的厅堂,扫过父亲那张因震怒和绝望而扭曲的脸,最终茫然地落在花满楼身上。

那眼神空洞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花如令看着这一幕,胸口那股憋闷的浊气非但没有散去,反而堵得更厉害了。

他不懂什么“浩南哥”,更不懂“阿sir”,他只知道他的儿子,刚刚还像索命的恶鬼一样拿剑指着他,此刻又变成了这副痴痴傻傻、六神无主的鬼样子。

这比纯粹的疯癫更让他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与羞耻。

“孽障!

你……你到底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花如令猛地一拍案几,震得茶盏跳起,“花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滚!

给我滚回你的院子去,没有我的允许,一步也不许踏出来。”

极度的愤怒之下是深深的无奈,花如令实在是想不到自己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了上天,要这样惩罚他。

一个六儿子整天痴痴傻傻,时不时的还要大闹一场,让整个花家都成了笑话。

一个七儿子,双眼失明,变成了瞎子,所幸的是,这个最小的儿子还算争气,不像……一想到这里,花如令就气得肝疼。

花满庭被父亲的怒吼惊得一哆嗦,涣散的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清明,但片刻之后又被迷茫所占据。

“父亲息怒。”

花满楼微微侧身,不着痕迹地挡在了花满庭身前半个身位,隔开了父亲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视线,“六哥他……并非有意。”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让花如令狂暴的怒火为之一滞。

花如令看着这个目不能视的小儿子,又看看他身后那个失魂落魄的六儿子,只觉得一股浓重的悲哀和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无力地挥了挥手,声音带着深深的倦怠:“……带他走。

福伯,看好了。”

他颓然跌坐回太师椅中,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再也不想看这糟心的一幕。

花满楼微微颔首,没有多说。

他伸出手,轻轻搭在了花满庭微微颤抖的手肘上。

动作很轻,带着询问的意味,并非强制。

花满庭的身体又是一僵,茫然地抬起头,空洞的眼神对上花满楼那双毫无焦点的双眸。

花满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包容的平静。

这份平静像一块磁石,微弱地吸引着花满庭混乱意识中某个沉浮的碎片。

就在这一刻!

花满楼温润沉静的面容,在花满庭混乱的视野里,骤然漾开奇异的涟漪,竟与另一个深埋在他意识碎片中的身影,那个总是慵懒倚在灼灼桃林之下,笑看红尘的上古神祇——瞬间重合!

折颜!

这个名字如同惊雷,在花满庭识海深处炸响。

一股截然不同、冰冷浩瀚的气息骤然苏醒,如同沉睡万载的冰川轰然破封。

花满庭搭在花满楼手肘上的手臂猛地收回,原本失魂佝偻的脊背,以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瞬间挺首。

那并非刻意,而是源自骨髓深处、支撑天地的端宁与威仪。

落魄茫然的气息被彻底涤荡干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虚无的冰冷与苍茫。

深潭般的眸子里,最后一丝属于花满庭的迷惘彻底消散,沉淀为一片俯瞰众生、洞穿亘古的漠然与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因看到熟悉面孔而泛起的涟漪。

然而,这股足以冻结空气、令万物俯首的帝君威仪仅仅维持了一瞬。

花满庭脸上那份属于帝君的冰冷漠然,便如同精美的琉璃面具,咔嚓一声,碎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了极度兴奋、巨大好奇和“终于找到乐子”的狂喜,那双苍茫的帝眸,瞬间亮得惊人,如同顽童发现了绝世宝藏。

“哈哈哈……”一声短促而响亮的、带着浓浓惊喜的笑声,从他喉咙里蹦了出来,突兀地打破了厅堂内死寂般的凝重气氛。

只见他猛地踏前一步,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赤脚踩在冰凉的地上浑然不觉。

他伸出沾着泥污的手,极其自然、甚至带着点熟稔地,一把抓住了花满楼素白干净的衣袖。

“折颜!

老凤凰!”

花满庭的声音陡然拔高,清冷通透的帝君嗓音还在,却硬生生被注入了极其跳脱的活力,尾音上扬,透着毫不掩饰的兴奋,“真的是你?

你这老家伙,躲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装瞎子逗闷子呢?”

他用力晃了晃花满楼的袖子,动作亲昵又带着点不容置疑的霸道:“别装了,快带路,爷闷死了。

这破地方浊气熏天,连只像样的仙鹤都没有,爷要去你的十里桃林。

现在!

立刻!

马上!

桃花酿还有吧?

上次埋的那几坛子‘醉春风’肯定熟了,快走快走。”

花满庭嘴里犹如机关枪似的蹦着话,完全无视了旁边脸色铁青、气得浑身发抖的花如令,也彻底忘了自己刚才还提着剑要收保护费。

此刻,他满心满眼都是那灼灼其华、美酒飘香的桃林。

花满楼被他抓得微微一晃,袖子上立刻多了个清晰的泥手印。

他能清晰地“听”到对方意识海中那恐怖的力量洪流正在奔涌咆哮,那力量浩瀚冰冷,带着碾碎星辰的威压,却被一股子“找乐子”的兴奋情绪粗暴裹挟,呈现出极其不稳定、极其危险的失控状态。

花满楼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试图稳住身形,温和开口:“六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