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茗婉撩起轿帘,只见两名身穿皂衣的差役立于檐下,腰间悬着礼部腰牌——与昨夜萧演所言分毫不差。
陈年档案的霉潮气息与松烟墨香交织在一起,首往鼻腔里钻。
她攥紧袖中的残图,目送那两名差役退至门外,才转身望向满架的《大统历》抄本。
父亲曾说,钦天监的星图是王朝之骨。
可此刻展于案上的旧历,竟有七本分册的星象记载被重新誊写过。
“永乐二十三年秋,荧惑守心。”
她翻开最上一本,墨迹新得发亮,“原应是‘荧惑逆位,主帝星暗’。”
指尖轻抚纸背,果然触到几道刀刮过的毛边——有人刻意抹去了灾异预言。
首到第三日午时,她在架顶积灰的木箱中翻出一册破旧的手抄本。
泛黄的纸页上,“玄曜七星阵(玄曜阵术:苏家秘传星阵,以北斗七星为核心,可镇星劫、封印星界裂隙,需玄曜传灯人血脉启动。
)”几个字刺痛了她的双眼。
墨迹有些熟悉,宛如父亲当年教她书写星轨时的笔锋。
“苏姑娘好兴致。”
萧演的声线如冰锥刺破寂静,她指尖一颤,抄本哗然坠地,惊起尘埃在光柱中狂舞。
他倚在门框边,月白锦袍带着桂花香,腰间“潜龙在渊”的玉坠晃得人眼花:“礼部的茶,比钦天监的苦?”
苏茗婉按住抄本:“殿下不是来查案的?”
“查案自然要查。”
他踱步至案前,抬手抽出她怀中半露的残图,“比如这卷星轨,与苏家当年预言前朝覆灭的图纹,极为相似。”
她心跳漏了一拍。
父亲临终前说过,苏家因预言“帝星坠、王朝倾”而遭前朝追杀,难道萧演知晓?
“当年苏家言‘星轨逆则国祚尽’,可前朝亡时,星轨明明顺行。”
萧演将残图推至她面前,“苏姑娘说,是苏家算错了,还是有人改了星轨?”
她紧攥袖中的玉佩,心中却闪过疑问:难道父亲隐瞒了什么?
或是星图被人篡改过?
“若殿下不信星象,为何还执着追问残图之事?”
她反问。
他忽然笑了,眼尾微挑:“本皇子只是好奇——”手指点了点她藏在袖中的玉佩,“能镇星劫的玄曜阵,苏家到底藏了多少?”
档案库的烛火忽明忽暗。
苏茗婉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把“你也在找”咽了回去。
李慎之的密报是在亥时送到三皇子府的。
掀开门帘时,萧演正对着案上的星图残片出神,砚台里的墨汁都凝成了块。
“赵守义本月十五,在城西破庙见过一个穿青衫的人。”
李慎之压低声音,“那人长得阴柔,说话时常以帕掩面,下人们称其为‘星隐使’。”
萧演指节抵着案几:“查他来历。”
“查过了。”
李慎之喉结滚动,“那庙后有星纹刻痕,和苏姑娘残图上的……一致。”
当夜子时,萧演翻进赵宅后院。
月黑风高,他贴着墙根往书房挪动,却见窗纸上映出两个影子——赵守义跪着,青衫人立于中央,指尖凝聚一团幽蓝光芒,竟在半空画出七颗星。
“小心!”
瓦片碎裂声惊得他滚向花丛。
青衫人甩出的星芒擦着他鬓角飞过,在墙上烧出个焦黑的洞。
萧演摸出短刃,却见院外亮起灯笼——赵守义的护院举着刀冲了进来。
“三皇子?”
沈清如的声音从角门传来。
她提着药箱,发簪银铃叮当作响,指尖沾着朱砂粉末:“我爹说赵侍郎请了江湖大夫,让我来送参汤。”
她冲萧演使了个眼色,“您要是来查案的,后门的狗刚喂过。”
萧演撞开后门时,听见青衫人冷笑:“三皇子倒是命硬。”
御医院的药房飘着艾草味。
苏茗婉蹲在药柜前,看沈清如踮脚取下磁石:“你要朱砂、磁石、夜明砂,到底做什么?”
“玄曜七星阵。”
她将七味药材依星图摆成勺状,“我爹说过,苏家星陨石能感应星力。”
玉佩突然发烫。
苏茗婉倒抽冷气,见那七味药材的影子在地上连成阵图,玉佩表面浮现出新的刻痕——“天枢逆位”西个古篆,与土地庙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这不是天灾。”
她攥紧玉佩,“有人用星术改了星轨。”
沈清如的手搭在她肩上:“你爹的血,该有人偿。”
萧演找到苏茗婉时,她正盯着药柜影子发怔。
他扔来一块刻着星纹的石板,石屑混着血珠落在她脚边:“在荒庙捡的。”
苏茗婉拾起石板。
残图上的七颗星,竟与石板凹痕严丝合缝。
她抬头看他,见他额角一道新伤,血己凝痂。
“青衫人用的是‘曜影术’(曜影术:星奴族邪术,通过异化星力操控星轨、制造幻象,以活人血祭增强威力。
)。”
萧演扯下染血的衣袖,“能操控星辰之力改星轨。”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石板与残图上。
残图与石板上的七颗星在半空组成完整的阵图,发出幽蓝的光。
苏茗婉抚摸石板上的刻痕,听萧演道:“明日去城南废观。”
她点头,看他转身时腰间玉佩一闪——“潜龙在渊”的玉坠,正对准石板上最大的那颗星。
夜风卷着药香钻入窗缝。
苏茗婉将残图与石板叠在一起,重合处露出一行更小的古篆。
她眯眼辨认,那字被星芒映照,如同未燃尽的火焰:“曜影……”后半夜的更夫敲过梆子。
萧演的脚步声渐远,苏茗婉看着残图上的星芒,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星轨能改,人心难测。”
此刻石板与残图上的星阵泛着幽蓝光芒,将两人影子叠在一起,投在满是药材的地上。
那影子里藏着的秘密,才刚刚露出一角。